李 冬
(蘇州市職業大學教育與人文學院,江蘇蘇州,215104)
“盧梭是18世紀法國啟蒙運動者,他對近世宗教、社會、文化、教育的改革都曾做出偉大的啟發和指導。”[1]當前,學界對盧梭教育思想的研究,觀點林立。因此,本文對近年來盧梭教育思想研究的成果進行梳理,不僅能加深人們對盧梭本人及其教育思想的了解,而且對后來研究的開展也大有裨益。
我國對盧梭教育思想的研究最早可以追溯到1903年,《教育世界》雜志節選并翻譯了體現盧梭教育思想的《愛彌兒》,由此,盧梭的教育思想才為中國的教育界所了解。但到目前為止,國內關于盧梭教育思想研究的專著寥寥無幾,其中最著名的、影響最大的非滕大春先生所著的《盧梭教育思想述評》莫屬,堪稱國內研究盧梭教育思想的經典之作。滕先生在書中對盧梭的教育思想進行了全面介紹和解讀,歸納了盧梭對天性、培養自然人、發展天性和教育、身體保育和鍛煉、感覺教育、知識教育、道德教育、女子教育方面的思想觀念,充分肯定了盧梭的教育理念。滕先生認為,盧梭注重生活經驗、重視兒童自由與興趣、重視實踐與手工勞動,他的教育核心就是“歸于自然”。盧梭教育思想為近代教育開辟了新的道路。
吳式穎、任鐘印主編的《外國教育思想通史(第六卷)》中對盧梭教育思想單獨用了一章的篇幅進行介紹,以盧梭的視角對“人性善”和“社會惡”進行了解讀,并對盧梭自由、平等的教育思想,對兒童自然發展理論和民族主義做了深入探討。[2]在討論盧梭的兒童自然發展理論時,著者提出,盧梭的兒童自然發展及其教育思想應當從哥白尼式的革命——發現自然發展的“兒童”、自然權利——兒童的自然發展權利、自然狀態——兒童的自然發展狀態、自然科學(科學)——兒童的自然發展途徑等方面來理解。[2]這一觀點讓后來學者在追尋盧梭兒童教育理論的內涵方面又多了一條明晰的線索。但是,就目前的研究現狀來看,這條線索似乎被忽略了。
在《如歌的教育歷程——〈愛彌兒〉如是說》一書中,李平漚先生憑借多年的翻譯經驗,運用通俗易懂的語言、真摯樸實的情感,向讀者翻譯并解讀了《愛彌兒》。李平漚將《愛彌兒》原文與個人的論述、分析結合起來,將盧梭的教育思想深入淺出地呈現出來,使大范圍、多層次的讀者都認識、了解另一個國度、另一個時代的經典教育著作。《如歌的教育歷程——〈愛彌兒〉如是說》全書分上、中、下三篇,上篇主要交代了《愛彌兒》的寫作背景和寫作方法,中篇按照從嬰兒到成年的順序對盧梭的教育思想進行了詮釋,下篇是著者對盧梭教育思想特點的總結。李平漚先生多年從事盧梭著作翻譯工作,其在解讀盧梭思想方面的專業性與權威性毋庸置疑。但正如此書扉頁所言“盧梭教育思想的現代解讀,經典教育理念的現實演繹”[3],此書僅僅是對《愛彌兒》一書做出現代性的解讀,并沒有涉及教育科學意義上的深度研究。
在雷通群著的《西洋教育通史》,滕大春著的《外國教育通史》,張斌賢、褚洪啟等著的《西方教育思想史》,林玉體著的《西方教育思想史》等專題史著作中也多有關于盧梭教育思想的介紹和研究,其中不乏一些關于盧梭教育思想的深刻理解。但是,這些著作也僅僅把盧梭教育思想作為西方教育思想史的一部分來研究,所占篇幅較小,研究的內容也較少。
近年來,研究盧梭教育思想的博士論文有曹永國的《自然與自由——盧梭與現代性教育困境》,劉通的《愛彌兒大義——盧梭教育哲學研究》,陳華仔的《“好人”與“好公民”的沖突與和解——盧梭自然教育思想研究》等。這些論文各有所長,作者從各自獨特的視角重新詮釋了盧梭教育思想的精髓。但上述論文多以盧梭教育思想或自然教育思想為基調,多論及盧梭教育思想的現代性,未就盧梭教育思想的歷史性予以探討,給后來研究留下了研究空間。
國外學界對《愛彌兒》的看法一直存在重大分歧,一派認為《愛彌兒》具有極高的教育效用,另一派則認為把一本“前后充滿矛盾的小說”作為教育圣經是莫大的荒唐事。如果按照愛彌兒的教育方法,是“不會產生野蠻人,但是會敗壞基督徒和培養出壞公民”[3]。前一派的支持者囊括了近世諸多教育家,比如康德、裴斯泰洛奇、巴澤多、福祿貝爾、杜威等。后一種觀點多始于哥迪爾(H.S.Gerdil)著,弗蘭克(William A.Frank)譯的The Anti-Emile—Reflections on 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Education Against the Principles of Rousseau。該著作中的諸多觀點直到現代還多次被西方研究盧梭的研究者提及。哥迪爾以笛卡爾哲學的形而上的觀點來分析《愛彌兒》,指出在盧梭教育思想中存在著非常嚴重的基本觀點的錯誤。首先,盧梭強調兒童與過去的一切割裂。哥迪爾認為父母生養了子女,并且教育了子女,人自出生就與社會產生了關系,人在社會中學習,與社會有著不可割裂的關系。人雖然同時接受上帝的指引和過去人們總結的經驗的教育,但如果拒絕了過去的經驗教訓,那么人就只能退回到野蠻人時代。其次,盧梭拒絕接受原罪思想。哥迪爾認為原罪不只是神學的觀點,人類學的解釋對人的本性的認識也是如此,不管是成人還是兒童,好和壞都取決于自然本性,他們都有能力成為好的人,也都有向惡的傾向性。因而,這就是為什么他們都需要教育的原因。最后,哥迪爾提出了一個很有趣的問題:既然社會已經如盧梭所講的那樣完全腐朽,又怎么會產生有新思想的預言家,那么我們該去哪里給愛彌兒找老師呢?哥迪爾的哲學觀既融合了法國和意大利最傳統的哲學觀點,又融合了天主教的觀點,所以他對《愛彌兒》的批判曾一度在歐洲有過重大影響。在哥迪爾對《愛彌兒》的批判中,雖然很多內容有其自身的局限性,但作為從另一個角度看《愛彌兒》的參照,該著作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如果精讀《愛彌兒》之后,你仍有很多疑惑,那么,這些疑惑在你讀過盧梭的其他與《愛彌兒》相關的教育作品后將會消除。”[4]博伊德教授在其著作The Minor Educational Writings of Jean Jacques Rousseau中對散在盧梭諸多著作和私人信件中的教育觀點進行了搜集、翻譯和整理,盡量完整地將盧梭教育思想產生、發展和成熟的過程展現出來。其中收錄了盧梭最早期教育思想的論述內容,如《圣·瑪麗的教育計劃》和《新愛洛依絲》中朱莉施教的片段,還有《政治經濟學》中有關教育的內容等。在《愛彌兒》風靡歐洲后,許多家庭以愛彌兒和蘇菲所受的教育為藍本,對自己的孩子進行教育。例如,維爾特姆伯格的王子歐仁將初生的女兒取名蘇菲,并按照盧梭作品中的教育思想進行教育。博伊德教授的著作中對盧梭與歐仁之間的通信也有所收錄,這些信件為研究人員更透徹、更全面地了解盧梭的教育思想體系奠定了基礎。
盧梭教育思想在世界范圍內得到了廣泛的傳播,但是歷史學和教育史學領域都沒有對其進行專門的著述和研究,對盧梭教育思想的傳播路徑及其影響的研究多散見在各種教育史學著作中。因此,對這些零散的碎片進行總結和歸納是很有必要的。盧梭教育思想在世界教育領域的傳播最初始于德國,后影響法國、瑞士、英國等國,最后奧斯威戈運動將盧梭教育思想帶到了美國。
《德國教育史》是弗利德里希·鮑爾生著的,由滕大春、滕大生翻譯的教育史學著作之一。該著作從中世紀德國教育的發展開始,鉤玄提要地對盧梭教育思想在德國的傳播作了敘述和評價,因而在歐美各國學術界有較高的權威性。全書按時間順序共分為四卷,記述了德國各個時期社會背景和教育發展的一般狀況。第三卷名為《在法國影響下出現的現代貴族文化時期》,描述了17、18世紀德國社會、宗教、教育的概況,并通過比較德法兩國在社會、宗教、教育上的不同,說明為什么盧梭教育思想“在德國引起的轟動或許比在法國更大”[5]。在第四卷,著者將盧梭教育思想和整個19世紀的德國教育史緊密地聯系在一起,充分肯定了盧梭教育思想對19世紀德國教育發展成果的影響。
在英國教育史的研究著作中,最易于理解的是理查德·奧爾德里奇著,褚惠芳、李洪緒、尹斌茴翻譯的《簡明英國教育史》(An Introduction to the History of Education)。全書以六幅畫卷的形式展現了英格蘭和威爾士的教育史,并在第一章考察了作為教育基礎的家庭、兩性、職業以及其他方面的情況。在這一章中,著者提出,盧梭的導師制思想在英國的教育是“僅依靠家庭教師來教育個別對象”,這樣“只為少數人服務,與多數人無關”[6]的教育模式最后只能被公學所淘汰。雖然盧梭教育思想對公學的影響并不像德國那般深遠,但從《簡明英國教育史》的論述中可以看出,盧梭教育思想對英國貴族教育的影響比對公學的影響深遠。
賀國慶教授在《近代歐洲對美國教育的影響》一書中提出:“如果美國沒有從歐洲,特別是從英、法、德三國吸取大量先進的經驗,就難以有今日之發達”。[7]《近代歐洲對美國教育的影響》全書共四章,分別介紹了近代英國、法國、德國和歐洲其他民族對美國教育的影響,內容涉及各級各類教育。其中一節特別介紹了盧梭的教育思想,并提出“盧梭對美國教育的影響最初是通過信奉其學說的裴斯泰洛齊等人間接發揮作用的。裴斯泰洛齊的教育方法在美國傳播后,人們開始發現和認識盧梭。到19世紀末,盧梭已成為美國公認的最具有吸引力的歐洲教育家之一”[7]。
在美國本土的教育史研究成果中,History of Education in America是普里亞姆在研究美國教育史方面的經典著作,在美國有較高的知名度。該書對美國教育發展史做了概述,分析了美國教育的歷史、哲學、心理學和社會基礎,并用一個章節的篇幅來闡述歐洲殖民時期建立的具有地域特色的學校及其對美國教育的影響。例如,南部建立的輔導學校、老式田野學校、女士學校、中等和高等學校、慈善學校,中部建立的職業學校、拉丁語法學校、公立學校、高等學校等,這些源自歐洲的先進教育模式開啟了美國文明教育之門,各級各類教育機構在美國逐漸成立,為美國教育和發展發揮奠基作用。盧梭作為風靡歐洲的名人,他的教育思想在這個發展過程中對美國教育的方方面面產生了深遠影響,個別影響因素“留下的影子,還在對美國現今的社會和教育有著影響”[8]。
就目前國內外對盧梭教育思想研究狀況而言,雖然相關研究已經取得了豐碩的研究成果,但是也存在一些共性的問題。
首先,大部分對盧梭教育思想的研究都是圍繞《愛彌兒》開展的,在研究盧梭教育思想時必須研究盧梭的主要著作,但“僅一部《愛彌兒》是無法準確把握其教育思想的內涵的”[2]。如果相關研究沒有把《愛彌兒》和盧梭整個哲學體系聯系起來,就會出現對《愛彌兒》解讀得不夠準確的情況。研究者對盧梭教育思想的曲解大多是因為他們沒有深入理解盧梭的政治思想,單純地將《愛彌兒》作為一種教育思想的表達。如果后續研究者將《愛彌兒》看作盧梭政治學中的一部分,將其與盧梭的其他著作聯系起來,做到通覽盧梭思想,那么關于《愛彌兒》的論述矛盾就不復存在。
其次,已有研究對盧梭的研究缺乏整體意識。有的研究以傳記的角度來敘述盧梭的一生,對其著述只做簡單介紹。有的研究將盧梭與盧梭教育思想分割開來,取其人或者其思想的一部分來做研究。鑒于割裂盧梭與盧梭思想的情況,后續研究者應該把盧梭放到更廣闊的歷史背景中,厘清社會大背景對其思想產生的影響,從內部因素和外部因素兩方面更細致地把握盧梭教育思想產生及變化的過程。
最后,盧梭教育思想的傳播路徑及其影響有待總結。國內外的研究著述多是零散地記述了諸多學者對盧梭教育思想的評述,對于盧梭教育思想給社會帶來的深遠影響多是寥寥數言,并沒有進行深入的探究。因此,在前人對盧梭教育思想傳播大致路徑進行梳理的基礎上,后續研究者應對盧梭教育思想的傳播路徑及其影響進行更進一步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