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碎的圖景

摘 要：本文通過分析“新小說派”的代表作《嫉妒》的敘事空間，從作者對于敘事空間的建構方式入手，探索敘事空間在反傳統小說中的創新。其獨特的空間建構方式與真實的語言風格構成了小說奇妙、零碎的圖景模式，賦予了文本極強的空間感。

關鍵詞：《嫉妒》 敘事空間 空間建構 敘述方式

《嫉妒》是法國新小說派創始人羅伯-格里耶的一部藝術性極強的作品，篇幅小，容量大。作品借一個從未露面又無處不在的隱形敘述者，以一幢種植園別墅為敘事空間，講述了一個丈夫無時無刻不在觀察著自己的妻子，在躺椅上、在陽臺上、在餐桌前、在百葉窗前，注視著妻子與不遠處的鄰居弗蘭克在一起的每一個圖景，由此在內心深處產生的嫉妒。小說在形式技巧、空間建構上獨具匠心，新穎獨特，如淡化故事情節，打破時空界限，引入影像技巧，創新語言風格等。“這種創新，顯然使習慣于傳統文學的讀者耳目一新，從而使作品具有‘驚世駭俗的特殊意義。”a《嫉妒》對于敘事空間的建構方式，則是羅伯-格里耶文學表現方式的一次成功實踐，開創了后現代文學異彩紛呈的壯闊局面。

一、空間轉向與敘事空間

文學史上存在著重時間而輕空間的傳統，如《荷馬史詩》下卷中奧德修斯的還鄉過程，完全是一種時間線索；早期流浪漢小說以及游歷冒險小說往往借由主人公在路途上的所見所聞，以時間坐標展開敘事。直到19世紀，在以現實主義為主流的文學大潮中，空間依然是被忽視的部分。此時，敘事的重心已由傳統的故事情節轉向了人物塑造，主要揭示現實的社會問題。到了20世紀后半葉，在現代主義、后現代主義風起云涌的時代，西方出現了“空間敘事”的轉向。至此，空間敘事才得到專門的研究。此后，從多方面、多領域的空間探索到敘事學領域的空間研究，從詹姆斯、巴赫金、弗蘭克、邁克·克朗、索雅，到查特曼、巴爾、阿伯特，敘事空間理論的研究也異彩紛呈。

小說的敘事空間有很多構成要素，從人類認識世界的角度來看，主要分為客觀空間與心理空間，即故事發生的物質空間與人物內在的心理空間。而在《嫉妒》中，敘事空間更多的是客觀空間。羅伯-格里耶遵循著新小說的真實論，追求“視像”，主張不帶感情、冷靜客觀地描述外在世界的客觀物象，對主人公的內在世界不做過多的描寫。“由此，整個文學語言都應該改變，它也已經在改變。我們日復一日地證實，最具有意識的人越來越厭惡那個具有本能的、類比的或咒語性質的詞。”b而嫉妒這個主題（嫉妒在法語里也是文中反復出現的百葉窗的意思），是通過對客觀空間的描寫而得以表現的。所以，本文著力對作品的客觀空間進行探討。

二、客觀空間的物質構成要素

“敘事空間是人物活動的場所，故事展開的地域。”c在這里，整體的地域范圍與局部的景物設置是構成這部作品敘事空間的兩大要素。地域范圍是指作品中人物活動的區域，在《嫉妒》中，主要人物的活動場所是這棟傳統的種植園主人的別墅。里納爾認為這個區域“位于南面，是房屋主人的領地，受目光的控制，顯示出馴化和降服的特點”d。在這里，人們可以眺望遠處的山坡，看到山上香蕉林的排列，也可以看到主要人物的一舉一動。躺椅、百葉窗、柱子、光與影的變換……一切的故事都發生在這里。這棟別墅為整個故事提供了一個物質載體，來容納人物的活動，推動情節的發展。與整體的活動場域相結合的是局部的景物設置，具體的景物設置為人物提供了特定的活動空間，以此映射出人物特定的心理活動。在這里，景物設置主要是指這棟別墅的內部陳設。在小說中，柱子、露臺、地面、木墻板、窗戶、木欄桿、花園、山谷深處、窗戶、窗框、餐廳、房門、院落，這些目光所及的客觀事物，得到了作者不厭其煩的細致刻畫。作者巧妙地把建筑學中的概念用到了小說敘事空間的建構上，露臺上的柱子是西方建筑中最常用的線，而露臺、地面、墻面、橋面則是建筑學上的面，是無數條平行線疊加的結果，由這些面組成的特定的空間結構則是敘事空間的最佳展現。在這里，光線與陰影的作用最為突出。小說中有大量的對于室內太陽光線的描述，光線在室內的呈現，從二維到三維，從平面到立體，呈現出了房子每一處的構造。作者利用房子自身的空間特質，給讀者營造了一種獨特的空間感。

此外，整部作品雜亂無章，甚至沒有時間線索。小說情節隨意拼湊，具有實驗性，就像一幅幅拼圖，可以隨意變換，展現著龍迪勇“拼圖式”的空間敘事模式。小說中反復出現相同的情景和事物，給人一種拼圖的破碎感，而碎片之間似乎沒有任何的聯系。比如，阿×身影出現在窗框中，說了一句“你好”，“那語調又歡快又活潑，就好像一個人睡了一宿好覺，醒來時腦袋空空，而且精力充沛；又好像那種人，不肯暴露自己的內心活動，故意滿臉堆笑”e。同樣的場景，同樣的語言，在文中出現了兩次。此外，小說中還有大量的隨意描寫的場景，仿佛沒有任何意義。如餐桌上的三副餐具、陽臺躺椅的擺放次序、卡車拋錨的場景、阿×與弗蘭克談論小說情節的場景等，語言支離破碎，沒有情感，令讀者毫無頭緒，仿佛這正是作者的樂趣所在。另外，小說的電影特征也非常明顯，場景的轉換如同鏡頭的切換，借鑒了電影“蒙太奇”的剪輯手法。

三、《嫉妒》的空間敘述方式

借用繪畫的藝術空間理論，小說的空間敘述方式可以分為焦點式與散點式。焦點式即集中到某一個點或某個空間進行敘述；散點式則是設置幾個不同的地理位置，或在一個大空間內設置若干個小空間進行敘述。還有一種較為獨特的散點式敘事是多視角進行敘述，進而展現故事的全貌。

《嫉妒》的空間敘述方式是焦點式與散點式的融合。作品主要以別墅為中心，進行情節的設定與故事的展開。小說雖然很少涉及對別墅整體風貌的詳細描寫，而是細致刻畫別墅內部的每一個物件、每一個場景，但是敘述依然集中到了一個點，即這幢別墅。除去具體的事件描寫，比如卡車拋錨、談論小說，全文大致可以分為三個散點，即陽臺躺椅上、餐桌前、百葉窗前。作者對這三個散點進行了細致乃至于煩瑣的刻畫，同時，這三個散點也是我們窺探別墅主人萌生嫉妒心的重要場所。這三個點看似零散，沒有任何關聯，其實由點到面地揭示了小說的主題——嫉妒。所以，焦點式與散點式空間敘述的結合，展現了小說獨特的空間敘事方式，引起了讀者的閱讀興趣。

四、結語

《嫉妒》自問世以來，不僅以簡單新奇而又神秘莫測的故事情節吸引著大批的讀者，而且以獨特的空間敘述方式，冷靜客觀、清晰具體的語言表述，在讀者腦中構建起了清晰可感的敘事空間與潛藏在人物背后的內心世界。該作品與傳統小說截然不同的創作技巧，給讀者留下了無限的遐想。

a 吉人：《獨特的視角——羅布-格里耶的小說〈嫉妒〉》，《當代外國文學》2002年第4期，第143頁。

b 〔法〕阿蘭·羅伯-格里耶：《快照集·為了一種新小說》，余中先譯，湖南美術出版社2001年版，第88頁。

c 吳效剛：《論小說的敘述空間》，《西北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00年第5期，第60頁。

d 〔法〕雅克·里納爾：《小說的政治閱讀：阿蘭·羅伯-格里耶的〈嫉妒〉》，楊令飛、吳延暉譯，湖南文藝出版社2000年版，第54頁。

e 〔法〕阿蘭·羅伯-葛利葉：《嫉妒》，李清安、沈志明譯，漓江出版社1987年版，第101—102頁。

參考文獻：

[1] 龍迪勇.空間敘事學[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5.

作 者： 裴彥融，山西師范大學文學院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方向2017級在讀碩士研究生。

編 輯：趙斌 E-mail：mzxszb@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