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鸝璞 崔穎
摘 要:20世紀末,現代主義主視角的敘事方式對電影的影響很明顯,經典的敘事方式逐漸呈現出復雜化的趨勢,單一的時間向度被解構,多重時間線、不可靠的敘述者、倒敘、閃回、信息的遮蔽和延宕等手段成為“新黑色電影”的慣用形式。隨著類型與觀眾的不斷互動、各種媒介元素的融合、互文本的雜糅等大趨勢出現,類型本身也在不斷完成自我發展,在不同的時代背景語境之下,相似的敘事結構往往呈現出截然不同的敘事效果。
關鍵詞:不可靠敘事 身份認同 價值傳遞 奇觀雜糅 明星效應
電影至少包含兩個敘事層面,即視覺層面和聽覺層面,而其敘事結構與時代地域語境密不可分。影片的深層結構體現為社會文化的一種編碼,相同或相似的敘事規范和程式狹義上稱為類型。在敘事系統內加入差異化的元素,成為占據基礎性地位的經典好萊塢敘事架構不斷吸收從黑色電影到謎題電影的復雜敘事的重要原因之一。
一、復雜敘事與視覺奇觀
敘事,是一種將時空性文本按因果關系組織起來的方式,表現為電影所呈現的內容;敘述則表現為怎樣將所發生的事情呈現給觀眾。“非線性電影敘事結構的最大特征在于單一時間向度被打破和解構,時間成為不連貫的片段且前后顛倒。情節、事件和動作的事理邏輯(因果關系)被(人物的或導演的)主觀心理邏輯取代,經典的事理結構演變成現代的心理結構。”a從敘述方式的總體發展來看,一般認為從全知視角的客觀描述到主觀單一視角敘述的轉變是從傳統經典電影到現代主義電影的分水嶺。b
電影的敘事通過攝像機的鏡頭來呈現,視角即視點。視點最根本的功能是與片中角色形成身份認同,并決定判斷。“與復雜系統論相似,復雜電影借助復雜性和各要素的差異完成其敘事過程,諸如在作為其主要類型的謎題電影中,要素的散點分布和非線性結構對故事產生深遠影響。”c
電影《非常嫌疑犯》的主角羅杰·金特(凱文·史派西飾)是不可靠敘述中典型的非病理性精神問題的帶有欺騙性質的敘述者,同時帶有誤導觀眾判斷的特征,比如他偽裝的肢體殘疾。影片以限制性的第一人稱主觀敘述完成其敘事功能,這種敘事視角賦予了觀眾一定程度上的視線自由,讓觀眾主動加入敘事的空白填補,然而也更隱匿地左右著觀眾對影片的理解,并制造懸疑與視覺盲區。
影院中的“凝視”是主體如一個窺淫癖一樣窺視投射的欲望,是對鏡像的觀看中主體在倒退進自我想象的“自戀”滿足,實際上主體在外界的“完形”參考中也伴隨著屬于來自象征界的他者認同。“在一個由性的不平衡所安排的世界中,看的快感分裂為主動的男性和被動的女性。起決定作用的男人的眼光把他的幻想投射到照此風格化的女人形體上。女人在她們那傳統的裸露癖角色中同時被人看和被展示,她們的外貌被編碼成強烈的視覺和色情感染力,從而使她們具有被看性的內涵。作為性欲對象被展示出來的女人是色情奇觀的主導動機,她承受視線,她迎合男性的欲望,指稱他的欲望。”d
電影《無雙》的主體敘事也是以主角李問(郭富城飾)的主觀敘述完成的,他的神經質怯懦也是偽裝出來的易誤導觀眾判斷的特征,同時在敘事中加入印制假幣時制作母版和電板、仿制水印、采購無酸紙、研制變色油墨、回收凹版印刷機、制作浮水印等一系列細節,其區別于日常生活所可以接觸的疏離感不斷帶給觀眾新的審美驚奇。還有豪華游艇上來來往往的穿比基尼的美女、李問在酒店與假阮文(張靜初飾)纏綿的色情奇觀以及畫家(周潤發飾)雙槍掃射向小馬哥致敬的情懷片段。在槍戰的鏡頭片段中為追求極致的視覺效果,用慢鏡頭來表達暴力的瞬間。當暴力在影片中風格化甚至標志化時,讓觀眾在“凝視”的過程中獲得原始暢快的審美體驗。觀眾對敘事的理解能力及敘事建構能力在不斷加強,視覺奇觀的雜糅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在滿足觀眾消費預期的同時為他們提供期待之外的驚喜。
二、結局處理與價值傳遞
“通常認為,電影符號學分為第一電影符號學和第二電影符號學。第一電影符號學以結構主義語言學理論為基礎,運用結構主義語言學研究方法,主要研究電影的語言符號特性、電影符碼的劃分以及影片的敘事結構;第二電影符號學則將符號學與精神分析學相結合,對電影影像結構與心理結構進行類比分析,著重探討影片文本與觀影主體之間的關系。”e在第二電影符號學產生以前,精神分析理論的研究大多都集中在弗洛伊德的相關論述中,且都注重具體電影文本的解析。自從第二電影符號學出現之后,理論研究的重心就轉向了對觀眾觀影心理機制和影院機制問題的研究。
電影《非常嫌疑犯》不僅在巧妙的劇作結構、連貫的劇情細節設置和懸念的處理上達到了層層遞進的顛覆性效果,還在結尾的處理上采用了“一分鐘營救”的交叉剪輯,從而使觀眾產生焦慮感和緊迫感的同時,獲得催眠式的代入快感和逃避現實的輕松感。在這一過程中,觀眾經歷了兩次同化。第一次同化是“我”作為一個觀影者將欲望投射給銀幕人物的過程,第二次同化是“我”與攝影機視點的同化。結局處的懸念設置所集體指涉的獨特審美訴求強調內在心理的高度投入以及不確定性所引發的期待感,成為一種觀眾主動參與解碼的探究式的更深層觀影審美體驗。伴隨著羅杰·金特最終完成其高超不可靠敘述的完美逃脫,也完成了這個狡猾詐騙犯角色的成功塑造,并讓觀眾獲得了避免犯罪、冒險、違反人倫等真正反社會行為的替代性的滿足。
從敘事學的功能角度來看,懸念的敘事核心一般都需要一個英雄人物的審美載體。電影《無雙》中的最后部分基本保持了對真相揭秘的處理,但在真相的揭示上,李問超強記憶的天才能力只是為畫家突破技術難關、暴力搶油墨、金三角的槍戰等奇觀替代提供合理的展示契機,沒有體現出故事性、連貫性的邏輯細節,于情節反轉處沒有形成強烈張力的戲劇性表達。“我們認為,動力源泉只能來自于故事。有故事方有敘述,敘述只是故事的載體。來自‘真正的作者的動力(宗旨、動機、情感等)業已在構思時融入故事,敘述一經開始,它便受著故事動力的連續推動。敘述本身沒有意義,‘敘述者也只是為故事存在,沒有故事的支撐與推動,敘述隨時可能停止。而故事不光凝聚著作者給予的初始動力,它本身還具有因果聯系賦予的動力。”f在最后何蔚藍(周家怡飾)找到真阮文(張靜初飾)告知其案情結果時,阮文對李問開頭戀情講述部分的否定性回答成為影片的另一個反轉設計,但因為不同線索之間的獨立性、關聯性沒有形成與整體線索的一致性,吳復生(周潤發飾)的指認畫像、秀清(馮文娟飾)的自畫像等集中表達李問天賦異稟的“英雄性質”被解讀成幕后“畫家”阮文得以脫身的技法,導致這一設計使部分觀眾將幕后主使歸因到真阮文身上。影片在主題和意識形態上強調法律、秩序和正義戰勝犯罪和邪惡。在結尾的情節設置上體現出觀眾對黑幫英雄的特殊情感,一方面在滿足觀眾對原始本能和欲望沖動的同時,另一方面觀眾的理智和道德感促使他們希望回到一個安全的、有秩序的現實,繩之以法或個體心理生理的滅亡式結局是犯罪角色的最終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