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紅鞋

摘 要：艾麗絲門羅在自己的作品中總是反復演繹“紅鞋”這一童話主題，在《逃離》一書中的同名短篇小說里，也有這樣一個穿上“紅鞋”的女孩卡拉。和珈倫一樣，卡拉也知道紅鞋有毒，但是她們卻飲鴆止渴，只因為“紅鞋”為她們帶來了短暫的愛和歸屬感。馬斯洛的需求層次論可以更好地解讀她們對“紅鞋”又愛又恨的情感是如何產生的。然而譬猶“療饑于附子，止渴于鴆毒”，未入腸胃，已絕咽喉，兩個女孩為“紅鞋”都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關鍵詞：需求層次論 紅鞋 《逃離》

在艾麗絲門羅的作品中，“紅鞋”這一童話主題總是反復出現。《紅鞋》是安徒生的一個短篇童話故事，講述了小女孩珈倫忍不住誘惑，一次次穿上紅鞋，每一次都要付出慘痛的代價，最終砍掉了雙腳的故事。門羅的短篇小說集《逃離》中的同名作品《逃離》的女主人公卡拉也是這樣一個小女孩，她離開了母親和繼父，與她的“紅鞋”克拉克私奔，成為一個孤兒。然而在之后的生活中卡拉意識到克拉克并非良偶，在“養母”西爾維亞的幫助下卡拉試圖逃離，種種原因最終失敗，卡拉最終還是回到了克拉克身邊，并且害死了她最心愛的小羊弗洛拉。

馬斯洛認為在人類的價值體系中有兩類不同的需求，一類是較為原始的自身的本能或沖動，屬于低級需求，包括生理需求、安全需求和情感需求，這一類的需求借助外部條件就可以滿足，而且需求本身會隨著滿足的程度逐漸減低，不再成為激勵行動的動力；另一類需求是隨著生物進化而逐漸顯現的高級需求，包含尊重需求和自我實現的需求。這類高級需求得依靠內部因素才能滿足，而且人對于尊重和自我實現的需求是無止境的。“紅鞋”代表著層層的需求，珈倫和卡拉正是在“紅鞋”的誘惑下一步步走向了悲劇。

一、被收養的“孤兒”

珈倫沒有父親，在很小的時候，母親去世了。這種情況下，珈倫本應該由牧師照管，類似于進入了孤兒院。但是“這時候忽然有一輛很大的舊車子開過來了。車子里坐著一位年老的太太。她看到了這位小姑娘，非常可憐她，于是就對牧師說：‘把這小姑娘交給我吧，我會待她很好的！”珈倫有了養母。卡拉本來是有母親和繼父的，但是她愛上了克拉克。父母對沒讀過書就出來討生活的克拉克很不滿。母親認為：“他會傷了你的心的，這還不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而卡拉的繼父“甚至都不認為克拉克有這能耐。‘失敗者一個。他這么說克拉克，‘一盲流游民。仿佛克拉克是只臭蟲，他手指一彈就能從自己衣服上把他彈飛似的”。因此，很自然，卡拉只好出走，去和克拉克住到一起了。她在桌上留了張字條，清晨五點鐘悄悄溜出了家，在街那頭的教堂停車場上與克拉克會合。“‘你都不明白你拋棄掉的是什么。她母親在信里這樣說，那是她收到的唯一的一封信，她從此再也沒有去過信。”卡拉就這樣變成一個“孤兒”。在卡拉和克拉克居住的活動房屋附近居住著賈米森老夫婦，他們雇傭卡拉幫助他們收拾房間，賈米森先生去世后，他的太太西爾維亞漸漸喜歡上了卡拉，“在西爾維亞眼里，這就是一朵艷麗的花朵，它的花瓣在她的內心亂哄哄熱辣辣地張開著，就像是更年期的一次重新來潮”。西爾維亞沒有孩子，“那是一種移位的母愛”。西爾維亞把卡拉當成自己的女兒。

二、愛的需求——第一次穿上紅鞋

馬斯洛認為每個人的身上都潛藏著這五類不同層次的需求，但是在不同時期表現出來的各種需求的迫切程度是不一樣的。激勵人行動的主要動力就是當下最迫切的需求。在穿上“紅鞋”之前，珈倫生活在養母家中，“穿起干凈整齊的衣服來。她學著讀書和針線”。比起之前的貧苦生活，珈倫的生理需求，也就是人生存下來的最基本的需求得到了滿足。居有定所，能夠讀書寫字，安全的需求也得到了滿足。這時更高層次的需求就浮現出來了——愛的需求。珈倫渴望得到關愛和理解，此時的“紅鞋”代表著“歸屬與愛”。出于對“歸屬與愛”的渴求，珈倫穿上了“紅鞋”。卡拉在遇到克拉克之前，和母親及繼父生活在一起，生活富足，家里有“大得都能走進去人的壁櫥，還有他們為草坪所安裝的地下噴水設備”。但是卡拉沒有得到家庭的溫暖、親人的愛，父母“不喜歡卡拉，他們連她是死是活都不想知道”。她也沒有朋友，“她是中學里所謂的差等生，是姑娘們眾口一詞的惡言取笑對象”。克拉克盡管窮困潦倒，但是卡拉在他身上得到了愛，或者說是柔情。“她把他看作是二人未來生活的設計師，她自己則甘于當俘虜，她的順從既是理所當然的也是心悅誠服的”。

三、尊重的需求——第一次脫下紅鞋

在需求的滿足過程中，尤其是低層次的需求得到滿足之后，它的激勵作用就會減弱，需求就會退居后臺，更高層次的需求會浮現，接替前者的地位成為行動的主要動因。因為在歸屬與愛的需求得到了滿足，下一層級的需求就浮現出來了——尊重的需求。“紅鞋”對珈倫有著強烈的控制欲，并不尊重珈倫的意志和選擇。它要珈倫跳舞，“一開始，一雙腿就不停地跳起來。這雙鞋好像控制住了她的腿似的。她繞著教堂的一角跳——她沒有辦法停下來。”甚至別人把珈倫抓住抱起來，她的一雙腳仍在不停地跳舞。“最后他們脫下了她的鞋子；這樣，她的腿才算安靜下來。”穿上“紅鞋”滿足了珈倫對“歸屬與愛”的需求，但是滿足不了她對于尊重的需求。對于卡拉而言，也在經歷同樣的痛苦。她愛克拉克、尊重克拉克，和克拉克在一起可以滿足她對歸屬和愛的需求，但是克拉克并沒有回報以卡拉同樣的愛和尊重。“他什么時候都沖著她發火。就像是心里有多恨她似的。她不管做什么都是做得不對的，不管說什么都是說錯的。”“他恨她。他瞧不起她。她一哭他火就更大了，但是她又忍不住要哭，因為他脾氣這么乖戾”，卡拉下定決心，離開克拉克，“只要可能，我會付出一切代價這么做的”。在西爾維亞的支持下，卡拉逃離了克拉克，準備去多倫多開始自己自尊、自立、自強的新生活。坐在逃離的大巴車上，卡拉感覺“她的出逃似乎是所能想象出的再合理不過的做法，事實上，也是處在卡拉這種境況中的人唯一一種保持自己尊嚴的做法”。由此我們能夠感覺到卡拉對于尊重的極度渴求。

四、愛的需求——再一次穿上紅鞋

如果在需求滿足的過程中，由于外部條件的改變，低層次的需求有一次無法得到滿足，那么高層次的需求就會被擱置，而更低層次的需求會再次占據主導地位。尊重的需求只有在生理需求、安全需求和歸屬于愛的需求都得到了充分的滿足后，才會占據主導地位。脫下了紅鞋子的珈倫，恰逢養母病重，又處于歸屬與愛匱乏的狀態，此時尊重的需求退到幕后，在珈倫心中，更渴望得到愛的撫慰。紅鞋子被放在家中的一個壁櫥里，但是“珈倫忍不住要去看看”，“瞧了瞧那雙紅鞋——她覺得瞧一瞧也沒有什么壞處。她穿上了這雙鞋——穿穿也沒有什么害處”珈倫再一次淪為愛的俘虜，紅鞋的禁臠。而卡拉逃離了克拉克，又離開了西爾維亞的庇護，“她真是想象不出來。她會怎樣去搭乘地鐵或是電車，去照料陌生的馬匹，去跟不熟識的人說話，每天都生活在不是克拉克的人群之中。”愛的喪失讓卡拉對愛的需求占到了情感的第一位。“在她正在逃離他的時候——也就是此刻——克拉克仍然在她的生活里占據著一個位置。可是等逃離結束，她自顧自往前走自己的路時，她又用什么來取代他的位置呢？又能有什么別的東西——別的人——能成為如此清晰鮮明的一個挑戰呢？”克拉克在卡拉的心中等同于愛和歸屬，一離開克拉克，卡拉心中就涌現出了強烈的對愛和歸屬的需求。在這一強烈需求的驅使下，卡拉放棄了逃離，回到了克拉克身邊。

五、安全的需求——犧牲

再次穿上紅鞋的珈倫和卡拉原本以為可以得到愛的滿足，但是她們倆都沒有想到，即將面對的是生命安全的威脅。紅鞋和克拉克都有強烈的控制欲，根本不可能接受珈倫和卡拉此等背叛。珈倫“害怕起來，想把這雙紅鞋扔掉。但是它們扣得很緊。于是她扯著她的襪子，但是鞋已經生到她的腳上去了”。安琪兒對珈倫說：“你得跳舞呀，穿著你的紅鞋跳舞，一直跳到你發白和發冷，一直跳到你的身體干縮成為一架骸骨。”只有死亡才能擺脫紅鞋的控制。此刻安全的需求已經走到了前線，為了自己能夠活下去，珈倫頗有些壯士斷腕的勇氣。她請求劊子手把她穿著紅鞋的雙腳砍掉了。而回歸的卡拉也并沒有如她自己所愿得到愛的滿足。克拉克對她說“要是你還想從我身邊跑開，瞧我不抽爛你周身的皮膚”，卡拉原本以為這是情人間打情罵俏之語，但是西爾維亞的來信卻讓她墜入深淵。她明白她最心愛的小羊弗洛拉連同她的純真和愛都被克拉克親手扼死埋葬在禿鷲聚集的枯樹下。

她像是肺里什么地方扎進去了一根致命的針，淺一些呼吸時可能不感到疼。可是每當她需要深深吸進去一口氣時，她便能覺出那根針依然存在。……卡拉發現，對于埋在心里的那個刺痛她已經能夠習慣了。現在再也不是劇痛了——事實上，再也不讓她感到驚異了。她現在心里埋藏著一個幾乎總是對她有吸引力的潛意識，一個永遠深藏著的誘惑。

參考文獻：

[1] 安徒生. 安徒生童話全集[M].葉君健譯. 北京：中國城市出版社，2009.

[2] 艾麗絲·門羅. 幸福過了頭[M].張小意譯. 南京：譯林出版社， 2013

[3] 馬斯洛. 馬斯洛人本哲學[M].成明編譯.北京：九州出版社， 2003.

[4] 沈楨楨. 從女性主義角度分析《逃離》中山羊弗洛拉的雙面性[J]. 揚州教育學院學報，2015（3）.

基金項目： 本文系遼寧工程職業學院校級科研項目“艾麗絲門羅作品中的紅鞋模式研究” ，項目編號：ZYS201902

作 者： 穆志慧，英語語言文學碩士，遼寧工程職業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外國文學、世界文學與比較文學。

編 輯： 水涓 E-mail：shuijuan3936@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