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肚子痛 病根卻在心

蔡飛躍

我在校醫室值班，與往常一樣，上課期間幾乎沒有學生來看病。

九點半的時候，走進一位女學生，這是我今天的第一位病人，為了保護隱私，我暫且給她取一個化名———小倩。

小倩在我面前坐下來后，沒有說任何癥狀，直接問我：“校醫，我是不是有婦科病？”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用舒緩、柔和的語氣反問她：“你可以先告訴我哪里不舒服嗎？”她說左下腹疼痛1年多了，間斷性發作，去年秋天每天解大便3次，大便不成形。去醫院檢查沒有發現問題。

“你為什么擔憂是婦科病呢？”我輕輕地問她。

“其他系統都做檢查了，沒查出病，只有婦科沒有檢查了。”小倩小聲地回答。

“白帶有異常嗎？陰道有出血嗎？”我繼續問。

她說都沒有問題，白帶呈白色，沒有臭味，陰道沒有出血，外陰沒有疼痛瘙癢。3個月前子宮附件和肝膽、腎輸尿管等彩超檢查也沒有發現問題。她明確告訴我沒有男朋友，絕對沒有性生活。

“身體還有其他不舒服嗎？”我鼓勵她繼續說身體情況。作為全科醫生，我時刻提醒自己看診時不能只考慮一個器官或者某個系統的疾病，一定要橫向思維，考慮更多解小便時無痛感得情況。

她說還有腰酸、背痛、胸悶、心慌、尿頻、夜尿多等癥狀，但是尿不痛。

在護士的陪同下，我給小倩查體，重點做腹部檢查，沒有發現陽性體征。身體檢查結束回到座位上，我告訴小倩身體器官沒有問題。

聽到結論她露出失望的表情。對此我覺得很驚訝：沒有問題應該是一件高興的事情，為什么她有失望的表情呢？

正當我為她尋找病因、思考她的病情時，她突然問我：“會不會是癌癥？”

“你這么想的依據是什么？”我盡量回避“癌癥”兩個字，希望能引導她說出內心的想法。

“2年前我爸爸得癌癥走……”小倩輕輕地說，雙眼充滿淚水，忍住不哭出來。我遞給她一張面巾紙，她拿在手里，沒有擦眼睛。她傷心地說，兩年前父親肝癌去世后，她感到絕望、悲傷、抑郁，沒有告訴同學和老師，全部自己挺住了。去年的反復腹痛令她感到恐懼，擔心自己也得了癌癥。

“我爸爸因肚子痛被查出癌癥……”小倩對我說。

我仔細打量小倩，21歲的她穿著黑色上衣、黑色長褲和黑色鞋子，一身的黑色。漂亮的面孔看不到一絲青春的氣息，看診中雙眼一直盯著其他地方，不正視我，抑郁籠罩著她。

我小心翼翼地問她：“你有過自殺的想法嗎？”

她答道：“現在沒有，一年多以前有過不想活的念頭，但是我舍不得母親，不敢離開她。”

我繼續問她：“在情緒抑郁的時候，你是如何克服的？”

她說：“我都是憋在心里，不會表現出來，我比較理智的。”

依據小倩的病史、查體以及她在院外的檢查，可以基本排除嚴重疾病，初步考慮功能性疾病。我將自己的判斷解釋給她聽：“你不是癌癥，是抑郁。你的腹痛、胸悶、氣急、背痛等都是抑郁表現出來的軀體癥狀，不是器質性疾病。”

小倩告訴我，她一直以為身體不舒服是癌癥導致的，于是不斷地看醫生、檢查身體，雖然醫生都說身體沒什么問題，但是自己就是不肯釋懷。她沒有把懷疑自己有癌癥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家人，她怕家人傷心，也怕周圍人笑話自己，于是就一直憋在心里。這次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將自己的心事說了出來。

我告訴她，肚子痛不用吃藥，但是要讓自己開心起來、高興起來、讓自己的內心強大起來，驅散內心的抑郁、失望和悲傷。我建議她寫日記，記錄自己的世界和人生軌跡，日記還可以幫助我們安撫自己的情緒，起到自我療傷的作用。也鼓勵她鍛煉身體，讓自己強大起來。

我還叮囑她心情不好的時候要主動找學校心理老師咨詢，老師們會幫助她的。她說找心理老師壓力大，不敢去，希望繼續找我看。我說可以。在臨床中有不少心理病人拒絕心理醫生，害怕被貼上心理病人的標簽。

結束前，我用半開玩笑的方式告訴她可以找男朋友了，“不要讓那些偷偷喜歡你的男孩失望。”她聽到這句話苦笑了，“我從來沒有談過戀愛，沒有男生喜歡我。”

我聽后搖了搖頭，對她說：“如果你隱藏自己的美麗，壓抑自己的欲望，關閉心靈之門，金色的陽光是照不進來的。希望你打開內心的大門，隨時迎接愛你的人跨進來。”看診結束后，小倩說，這次不一樣的看病經歷不只是找到了病因，更幫她打開了一扇窗，透過窗戶她看到了未來人生的美好。

5天后，她再來找我復診。這一次，她穿著一身黑白運動裝，顯得很精神、漂亮。臨走前，她送了我一盒彩虹糖，第一次露出了這個年齡特有的青春笑容。看到她的變化，我心里萌生出一種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