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來信（五首）

夏日來信

別來有恙。想起河邊煮雨的那個下午

水杉未渡，榴花已熄，灰蟬格外謙虛

往事如亂云翻滾。有人遠走長安，有人搬回南宋

這一生，需要太多太多的別離，用來變更身份

山岳隔著昨日。你看那樓有多高，愁就有多重

朱門，貴婦，金毛犬。俱歡顏啊！我的子美兄

茫茫。多少個夏日，已如流水般劃走

而我必須騎上第一匹落葉，抵達深秋

江城辭·長江大橋

流水曾賦予了我各種身份、形狀

為了負重，也為了完成孤獨，我選擇了

弧。遺憾的是，我并沒有被喜歡，被贊美

我多么渴望，擁有一輛能夠創造風的摩托

從江南到江北，美麗的長發摟著我說

對于愛情，她不敢再有絲毫的彎曲與偏執

數十年來，垮掉已是件艱難的大事

落日猶如一枚巨大的悲傷，懸而未決

潭州辭·橘子洲

流水并未使我喪失自己。相反，時間的碎屑

時常在我的體內積郁，凝結，梗塞

甚至以無限的可能橫過脈管，阻攔明日

江河因此而消沉，死去的事物不斷涌現

巨大的美麗，往往源自傷口的疼痛。煙花

適時綻放，夕陽終日髤漆同一座雕像

太多的顛沛流離以苦澀的形式

重新在我心底聚集，使我無法結出甘甜的橘子

緩慢的雨滴

緩慢的雨滴，如何抉擇自身的宿命

是繼續穿過梧桐，還是隨瓦片滑入低檐

聲聲慢。如一場失敗的集體抒情

商販，保安，站街的女人相繼從安撫中驚醒

他們虛無的面孔必須服務于低沉的暮色

而我呢，為了找尋一家平價的藥店

捂著小腹蹌踉在平遠路的街頭

太多晦澀，麻辣的詞語來不及消化

緩慢的雨滴，終于落進我們臃腫的身體

此刻，急需一只枯燥的橘子來喚醒久遠的江南

你看它緊握的酸楚多像可笑的我們

明明滿臉青澀，明明飽含熱淚

卻有萬般的冷峻與無奈——十塊錢四斤而已

我們等待剝開，亦如等待死亡般專注

緩慢的雨滴，不再相信后會有期

吃完這碗抄手，我們便重新幻化成牛馬

青山有幸

登高而望，驟然膨脹的

是我翠綠的慈悲之心

行路將慢于時間的流速

地質變動的傷口，遂成為一種美學

遂得以觀賞。南岳七十二峰

起伏如一張心電圖

七十二處危險，七十二處疼痛

而我們早已深陷其中

不知病老為何物

不知雄雞以何種發聲去敲打山谷

原始的耳朵

需要卵石去敲打陣陣流水

一次次重圓，又一次次破碎

艱難的自我修復啊

道一聲無情！再道一聲珍重！

一路狂奔而去的

竟已是昨日你釣起的江雪

我的額頭正提煉出一場暴雨

潦草的一生，從未如此富足

舊云埋我，新霧也埋我

作者簡介：獨孤長沙，原名劉陽，1991年生于湖南衡陽。擅長烹飪，曾四處謀生。作品散見《星星》《西部》《詩建設》《幸存者詩刊》等刊物。曾與友人創建90后詩歌團體“進退詩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