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風鈴（四首）

村莊的聲音

心里的那座村莊

掩映在一片古老的樹下

你可以聽到它的聲音

可以想到它的聲音

那種親切的召喚

我喜歡，并敏感于

這種細微的聲音

只有在遠一點的地方

在靜下來的時候

想念它的人才能聽見

比如看到了炊煙

就會聽到灶膛柴火的嗶嚗

聽到母親在叫我的乳名

比如籬笆動了一下

那是誰家的貓回來了

或者木槿朝花夕落

比如雞下了一只蛋

燕子飛回堂前哺雛

牛哞黃昏

塘里的魚跳了一下

老人咂吧旱煙

下田人光腳走在泥地上

回家

比如，祖母把一根針

在額頭上磨了一下

然后穩穩地穿過

許多锃亮的日子

比如，稻秧返青了

一只青蛙陪在旁邊

綠色的腮幫一鼓，一鼓

北方的風鈴

天空向黑處走去

緩慢得讓人窒息

遠道而來的人們

漸次散開，森林

甘愿沉默不語

只剩下我，站在路邊

回望林中兀立的石塔

想起登到半空處

望到遼闊的孤寂

黑暗無聲地撲來

我與每一棵大樹，與塔

都不能幸免

風還在高處游蕩

但已經很近了

涼意已經滲透骨髓

露出一個季節的霸氣

我想要打開燈

讓憂愁的身旁

有一只睜開的眼睛

陪伴正在走失的靈魂

這是即將沉睡的北方

不用關上門

到明年初夏

不會再有人來

這時我聽到了風鈴

從塔檐的高挑處

從漫長的歲月里

從深刻的寂靜中

從樹們的夢境里

兀自

叮叮，叮叮

我要去

前面就是那片深湖

我看到了澄澈的蔚藍

竟一直不敢抬頭

怕傾瀉而來的原始純凈

相遇我渾濁的目光

湖的對面是黝黑的樹林

它過于遙遠了

我無法猜到它的盡頭

也許它是無邊的

包藏著永遠不能解讀的神秘

現在我要劃起木漿

渡過淼淼湖水

穿過莽莽森林

不知道有沒有路

不知道會遇到什么

也許是風暴

也許是怪獸

也許是意想不到的風景

我只知道

我要去

無 意

我在院子里

種了一棵東西

很不專業

但它活了

過了梅季

天氣放晴了

有一天早晨

竟然開出了一朵花

這么精致的鮮艷，一下

照進了我沉悶的心

我望著它

心里充滿欣喜

幸運都是突然降臨的

但我知道

不是我會種花

而是美麗，天生頑強

詩人簡介：費一新，曾任空軍航空兵某部機械師、軍訓部門負責人。軍隊轉業后在中國人保浙江省分公司、陽光人壽、陽光財險任職。文學作品散見于軍地各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