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江
一場來勢兇猛的洪水剛從竹灘河退去,負責蠶桑生產(chǎn)的洪老漢把沖刷倒地的桑樹扶正,再借綿黏的沙土固定好樹蔸,不曾想就遇上了來福。當時的洪老漢將來福從一根漂浮的樹桿上救起來,把來福帶回了家。
徐嬸說:“豬來窮,狗來富,用個諧音字,就取名叫來福吧。”
來福在洪老漢家慢慢地強壯起來,恢復了它高大威猛的樣子,令過往的行人渾身起雞皮疙瘩。誰都沒想到僅是虛驚一場,原來來福根本不會咬人。
徐嬸說:“一場突如其來的厄運,改變了來福看家護院的天性。傻樣。”
洪老漢說:“也許來福在洪水中大腦被什么東西撞擊過,母狗都不會理睬更不說咬人。來福失憶了。”
竹灘河的人一傳十,十傳百,說洪老漢家收留了一條被洪水卷來的喪家犬,只騙吃,不咬人;名字起得蠻好聽,來福。不管別人怎么攛掇、議論,洪老漢一家上下從沒薄待過來福。
一天早上,濃霧還沒有散盡,輪著班看倉庫的王矮子披著件蓑衣從洪老漢房前經(jīng)過,遠遠的兩個蓑衣肩頭如兩片大耳刮子,一扇一扇地越走越近。來福臥在核桃樹下那個破淘籮里,兩眼直直地盯。王矮子就那么耷拉兩個大耳刮子,一扇一扇走來。離它一丈開外時,來福沖那大耳刮子一個箭步撲上去,汪汪狂吠起來。王矮子畢竟年輕,雖身材矮小但機靈敏捷,見猛撲上來的來福,猛地側(cè)身騎到來福背上,兩手緊緊抓來福兩只毛茸茸的耳朵不放。
來福馱著王矮子在院內(nèi)狂奔亂撞。當徐嬸趕來解圍時,王矮子早嚇得魂不附體,褲襠里濕漉漉一片,好在沒有傷著身子。竹灘河的人一傳十,十傳百,說洪老漢家養(yǎng)了條專咬王矮子的來福狗。同時竹灘河的人也聽到王矮子已放出口風,他要取來福的狗命。
徐嬸不明白:“養(yǎng)了三年不開口,咋一開口咬的第一個就是王矮子呢?”洪老漢自圓其說:“王矮子本不姓王,他祖先是我們王家搬遷時的挑夫改姓王的。來福為什么仇視他?”
那年夏天的一個晚上,因勞作了一天而疲憊不堪的人們剛睡下,就聽到來福奇異的狂吠聲,尾音在凄凄地嗚咽,拖得很長很長。那凄凄的嗚咽聲纏裹在嘉陵江洶涌咆哮的潮水中。
徐嬸踹了洪老漢一腳:“是我們家來福在哭,要出事吧?”洪老漢在睡夢中囫圇道:“管它呢,公狗哭鄰里,母狗哭主家。”
就在那晚,王家河的大部分人在睡夢中都聽到了來福那凄凄的嗚咽聲,再后來就聽到一聲沉悶的槍響,來福的嗚咽聲戛然而止,只聽得嘉陵江的潮水聲一浪蓋過一浪。
徐嬸聽到來福斷斷續(xù)續(xù)、時有時無的嗚咽聲一直沒合眼,心理發(fā)憷,聽到那聲沉悶的槍聲后她更加發(fā)憷。她打了個寒戰(zhàn),突然一屁股坐起來,趕緊轟醒洪老漢:“老頭子,來福出事了。”洪老漢忙不迭一骨碌爬起來:“你也覺得剛才那槍聲是針對我們家來福的?”
徐嬸翻身下床,猛探得屋里已足足一尺深的潮水,借著淡淡的月光,只見鞋子板凳已四下里漂浮。嘉陵江漲大水了。
那個后半夜,竹灘河一百多號人在徐嬸和洪老漢的提醒下,扶老攜幼,舉燈籠火把匆忙轉(zhuǎn)移到天明。多虧徐嬸和洪老漢及時發(fā)覺,竹灘河人畜安然無恙,無一傷亡。
人們議論起事情經(jīng)過,幾乎同時想到來福的凄凄嗚咽聲。來福是有靈氣的狗,它預感到災難的來臨就格外躁動。后來又是那一聲沉悶的槍響讓徐嬸和洪老漢從夢中驚醒……
竹灘河的人集體出動找來福,最終在璇灣那潭積水里找到漂著的來福,竹灘河的人齊心協(xié)力,找了塊好地把來福埋了。河沙夾著卵石,卵石粘著河沙,墳頭老高老高,像山峁峁一樣。
逢年過節(jié),墳頭上有燒過紙錢的印跡,有抷過的新土。
這年,嘉陵江亭子口水利樞紐工程即將竣工蓄水,有人問及病中的洪老漢,來福的墳是否也搬遷。洪老漢說,它既然安穩(wěn)就不便動了。不過,在蓄水后不久,人們在亭子口庫區(qū)又見到一座新壘的墳:河沙夾著卵石,卵石粘著河沙,墳頭老高老高,像山峁峁樣。
責任編輯? ?韋毓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