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彬
多年來,在我審讀和刊發的作品里,反映農民工進城的作品大致有這幾種狀況。好奇:在城市的大門前探頭探腦,欲行又止,淺嘗輒止,洋相百出;補給:帶著一種誠惶誠恐的心,小心翼翼地踏進城市大門,做點苦力活,僅僅為換點油鹽錢,改善一下生活;羨慕:深入城市中心,做起了城市夢,發現和城市格格不入,再返回家鄉時,土地已被流轉;突圍:在既不像城市又不像農村的尷尬地帶如坐針氈,決定深入城市扎根,即使碰個頭破血流也不回頭;融入:父輩都是老資格打工者,成人后和城市子女一樣在城市里打拼、討生活。前四種情況基本上描述了第一代和第二代農民工的生存狀況,最后一種情況則勾勒出了第三代農民工形象。
第三代農民工的特點是:大多為90后,有的出生在城市,有的高中或大學畢業后就進城找工作,對土地是陌生的,或根本就沒有農村概念。其城市欲望比父輩們更強烈,城鄉差距感基本為零,并決意將城市作為自己的生死之地。但對于城市來說,他們還是外來者。可見,第三代農民工身上既有歷史的話題也有當下的話題,還有未來的話題。這些話題一直縈繞在我的心中,一直希望得到陳述和討論,《泥鰍》便成了“出海口”。
小說伊始,我們看到幾個農民工的孩子和城里的孩子沒什么區別。他們的氣質可能比城里的孩子更佳,和城里孩子一樣讀書、工作、秀自尊、做夢,如果我們不去“撥弄”,他們會很祥和,很平靜,但這種平靜對小說來說是沒有意義的,對那幾個第三代農民工也是不客觀的。這些生活的膠質,必須要經過一場實驗才能被撕開,人性和生活本身也需要經歷一些重大事件才能得到揭示和洗白。就生活的本質而言,他們這種尋常的生活一定有折扣,一定有虛妄的部分,必須要經歷一些動蕩才可以被澄清和戳穿,就如向一口平靜的塘里猛地扔下去一塊石頭,以讓所有的魚蝦開始騷動和分崩離析,然后各自逃命,分出雄雌和美丑。
于是,我安排他們去“踩雷”——在他們的生活中植入了危機事件。
果真,化學反應出現了,他們的夢幻和希望,他們根莖的脆弱、底色的蒼白、精神的無奈和異質感在面臨重大事件后均一一顯現出來了。于是特別的生活之下,我們認為歐陽木魚的城市宣言是感人的,康莉的玩世不恭是可以被理解的,傅大正的眼淚和懺悔也是真誠的,故事的陰鷙、曲折以及為我們帶來的思考都找到了依據。
在小說創作中,我是崇尚沖突的美,偏好于激烈對抗。我堅持兩個觀點:一是小說家不能僵死在生活的常理之下,小說中的生活是由一個又一個反常理事件構筑的;二是小說是一定要有故事的核。對于小說來說,所有的故事都是有意義的,不會設計故事的作家是有缺陷的,沒有故事的小說是不可想象的,只是寫好一個既有意思又有學理的故事太需要才情,我們永遠也攀登不到最高點。
《泥鰍》是有故事的,因為我選定的人物都經過了高爆區。
責任編輯? ?丘曉蘭
特邀編輯? ?張?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