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海上保險告知義務模式研究

(上海海事大學 上海 201306)

一、我國海上保險告知義務模式立法現狀

根據《海商法》第二百二十二條規定：被保險人應當將其知道的或者在通常業務中應當知道的有關影響保險人據以確定保險費率或者確定是否同意承擔的重要情況，如實告知保險人。該條款沿襲《1906年英國海上保險法》第18條的規定。通說認為，該條款確立了我國海上保險法被保險人的如實告知義務，且被保險人需要承擔的是主動告知義務。海上保險的告知義務模式與我國的《保險法》規定不同，《保險法》第十六條規定：保險人就保險標的或者被保險人的有關情況提出詢問的，投保人應當如實告知。可見《保險法》規定的投保人的告知義務是詢問告知義務，不同于海上保險法的主動告知義務。即海上保險的保險人不承擔詢問義務，如果某項事實影響保險人決定是否承保或據以確定保險費率的，被保險人負有將該事實如實告知于保險人的義務。因此海上保險的被保險人的如實告知義務更加嚴苛。

《海商法》第二百二十二條第二款對被保險人的告知義務進行了限定：保險人知道或者在通常業務中應當知道的情況，保險人沒有詢問的，被保險人無需告知。該款理論上是對被保險人的主動告知義務進行了限定，但是并沒有明確什么情況屬于保險人知道或應當知道的，需要實踐中法官行使自由裁量權進行判斷，當然就會引起爭議。

上述條款規定被保險人的告知義務模式是主動告知，雖然第二款加入了詢問告知的規定，但是標準模糊不清，現實中大多數被保險人仍需要承擔告知所有重要情況的義務。

二、2015英國海上保險法改良

(一)保險人主動參與義務

《1906年海上保險法》中的告知義務成文法規范在很大程度上已經和現代保險市場的最佳實務脫節，與保險交易的參與人合理期待不符，甚至一定程度上損害了保險需求人對倫敦保險市場的信心。正因如此，英國議會通過了改良后的《2015年海上保險法》。新法將原來規定的被保險人如實告知義務改成“合理陳述義務”：在保險合同訂立前，被保險人必須向保險人合理陳述風險。

英國高等法院克里斯托弗﹒克拉克法官(Mr Justice Christopher Clarke)對合理陳述風險下了定義：被保險人事無巨細地告知做法是沒有必要的，如果被保險人告知的情況已經足以引起保險人對相關事項的注意，以至于如果保險人想要了解更多情況，他就必須自行提出詢問，則被保險人的告知義務即履行完畢。如果被保險人對重要情況合理準確地陳述或總結能夠讓一個謹慎的保險人在此基礎上或者進一步提問的基礎上形成對風險的適當的判斷能夠做出承保或者以何種條款承保的決定，則被保險人應被視為已充分履行了告知的義務。

《2015年海上保險法》第4款(b)項對被保險人的告知義務模式進行了更合適的規定：當被保險人不能履行(a)項所述義務，那么被保險人應當向保險人提供足夠的信息，使謹慎的保險人能注意到為深入了解那些重要情況他就要進一步提出詢問。故該項規定了被保險人不再是無限主動告知義務，而是有必要的重要情況保險人要主動詢問，否則被保險人即告履行義務完畢。因此該條款為訂立保險合同中雙方提供了對話機制，立法上明確了保險人在承保過程中不再是消極對待，而應該主動參與。承保過程中，保險人認真聆聽被保險人的合理陳述，主動提問，如若不能理解被保險人陳述的重要情況，提出自己想要了解的問題，不能要求被保險人承擔未履行如實告知義務責任。

(二)被保險人告知義務的限制

《2015年海上保險法》規定了保險人知道或者應當知道的情況，被保險人不需承擔合理陳述義務。知道情況包括僅有在一個或多個參與到保險人決定是否承保或以何種條款承保的流程中的個人知情時，保險人才能被視為知情，不論個人

是否是保險人的雇員或代理人，或代理人的雇員，或其他任何身份。應當知道的情況包括保險人的雇員或代理人知道并且應當合理地傳遞給保險人的信息；相關保險人做出合理努力就能夠查詢到的保險人擁有的信息。與此相關的案例是香港上訴法院在2013年審理的案件The HoFeng 7。該案的爭議焦點是貨物保險中的保險人是否應當知道載貨船舶的載重噸位。被保險人認為保險人應當知道，因為這是在網頁上很容易查詢到的信息。被保險人的律師在出庭作證時指出，他通過谷歌能輕松地檢索到兩個網頁，第一個頁面記載船舶的總噸位，第二個頁面記載船舶的載重噸位和總噸位。而香港上訴法院卻認為，保險人是否能夠查到信息和是否應該去查，是兩個不同的問題。被保險人必須通過海上保險慣例證明，保險人應當去查詢信息，而不能僅證明信息在互聯網可以被查到。現在通過《2015年的海上保險法》規定，保險人盡合理努力就能查到的信息被保險人無需告知，香港上訴法院的判決理由有待商榷。

三、本國告知義務模式改良探討

由于我國法律規定的被保險人主動告知義務在司法實踐中造成諸多困擾，1906年英國海上保險法法律規定的告知義務因與實務不協調進行了修改，所以以英國保險法為藍本的本國1993年修訂的《海商法》也應該進行改良。

《海商法》規定的被保險人的主動告知義務，在實踐中施加給被保險人負擔明顯過重。海上保險的告知義務可以參照《保險法》的做法，將保護利益的天平傾向于被保險人一方，不再賦予被保險人無限告知義務，而是以保險人詢問的事項為基礎整理保險人想要收集的信息。當然筆者認為，也不能完全依賴于保險人的詢問。雖然現代航運技術和信息技術讓被保險船舶的航運風險大大降低，但是船舶依舊是漂泊在海上遠離保險人，被保險人及其代理人和雇員(主要是船長和船員)能第一時間了解船舶的動態，所以被保險人相對于保險人更容易收集有關保險船舶的風險信息，故被保險人應當將自己知道的有關風險的重要情況告知保險人，如果保險人注意到相關重要情況會影響承保船舶的出險再提出詢問，這樣可以讓保險人和被保險人都積極參與到告知義務履行中，減少后期出險的爭議，降低成本。

《2015年英國海上保險法》亦采取類似的做法，如被保險人無法完全理解保險人需要的所有信息時，應當提供相關重要的情況引起保險人足夠的注意，如果保險人想進一步了解必須自己提出詢問，以及保險人應當盡合理努力查詢自己應當知道的信息都是主動告知模式與詢問告知模式的結合。因此將主動告知模式和詢問告知模式結合是海上保險履行告知義務模式選擇的較好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