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文琴,王 琳
(上海理工大學 外語學院,上海 200093)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從《都挺好》到《權力的游戲》、《辛普森一家》,如今越來越多的涉及原生家庭紛爭的影視作品在各個國家上演。家庭題材的劇集不僅不足為奇,而且很多都大獲成功。中國連續劇《都挺好》自開播連續多日登上微博熱搜,在收獲不俗的收視率和8 點多的豆瓣評分的同時,在微博掀起討論熱潮,相關話題討論量居高不下,引起廣泛共鳴。美劇《權力的游戲》屢次打破HBO 收視記錄,連續六年居盜鏈下載榜榜首,歷年在艾美獎上橫掃各類獎項,總共拿下47 座獎杯。僅在67 屆艾美獎頒獎典禮上,就破紀錄斬獲12 項大獎。在中國也受到廣泛的認可和喜愛,該劇甚至有專屬的字幕翻譯組。這兩部電視劇雖然植根于不同的地區和時代,但都展現了因家庭系統的不良運作而引發的家庭內部矛盾,揭示了病態家庭系統中的個體情感障礙和帶癥的家庭情感關系。
“家庭系統理論是一種關于人類情緒活動與交往行為的理論,將人看作相互關聯的結構中的要素。”[1]基于此理論,顧悅[2]聚焦美國20世紀60年代現實主義小說流派,分析了“60年代人的病歷”,認為迪倫與康妮在決裂之后都陷入了“生死未卜”的境地。吳冬麗[3]認為,《無聲告白》體現了外在社會壓力對跨種族婚姻家庭的內部情感場域問題有異化作用,最終導致了詹姆斯家庭的死亡悲劇。張樊,李福根[4]和吳雨薇[5]提出家庭系統的亞系統親子系統對子女,尤其是青少年的個體發展和健康心理的養成具有深刻影響;卓然[6]、袁芮[7]等從慢性焦慮、自我分化與情緒融合、三角關系等家庭系統理論核心概念視角探討了家庭治療對于中國家庭問題的根治作用。
在傷害性家庭情感場域中,當家庭系統的平衡被打破,家庭系統內部的個體會陷入慢性焦慮,而這種情緒對自我分化水平低下的個人影響更甚。在病態家庭系統的壓迫下,自我分化水平低下的個體亟需緩解這種情緒,因此會走向情感決裂。情感決裂是家庭系統理論八個核心概念之一,是“一種嘗試緩解與原生家庭情感過度融合的策略”[8],“是對未處理的情感糾纏的一種‘虛假解決’”。本文以《都挺好》與《權力的游戲》為例,基于情感場域、情感決裂、慢性焦慮情緒、自我分化水平等這些家庭系統理論核心概念,分析中西帶癥家庭系統的共通性,聚焦中西帶癥家庭系統的情感糾纏和情感決裂,并試圖針對帶癥個體和病態家庭系統的痊愈問題,提出可能方案。
這兩部電視劇雖演繹的是屬于不同時空的家庭故事,但劇中的帶癥家庭系統和個體卻具有共通性。
就社會文化背景而言,《權力的游戲》和《都挺好》都發生在高不確定性規避和高權力距離文化中,長輩通常象征著權威和經驗,晚輩下意識地接受等級秩序、服從父輩。《權力的游戲》中,拜拉席恩、史塔克、蘭尼斯特家族的父權制大家長的意志和決定不可動搖,子女生活都由父親支配。《都挺好》中,蘇明哲具有頑固的孝子情懷和自尊心,他盲目滿足父親的奢侈品味,不惜降低妻女的生活質量。兩部劇中的家庭系統都從屬于高度男性化社會系統,女性權利存在明顯缺失。《權力的游戲》中,即便是上層貴族女性也不能手握權力,她們最多可以通過影響兒子和丈夫的決策徘徊在權力邊緣地帶。《都挺好》中,蘇父蘇母具有強烈的重男輕女傾向,嘔心瀝血地培養大兒子,毫無原則地寵愛二兒子,卻對小女兒漠不關心。
就帶癥個體的形象而言,這兩部劇都塑造了極為相似的帶癥個體。《權力的游戲》中,私生子瓊恩·雪諾不受待見,卻仍舊勇敢而真摯;《都挺好》中,女孩明玉得不到父母的支持和愛,卻堅持半工半讀,靠個人努力成就一番事業。兩位主角都是為個人自由、平等和價值而不懈奮斗的具有自強精神的代表;而《權力的游戲》中狡猾而殘忍的拉姆斯·波頓和《都挺好》中的“啃老族”蘇明成,都是典型的高舉“個人主義”大旗的利己主義者。拉姆斯·波頓為早日控制整個家庭,不惜弒父;蘇明成從小就一直想當然地問父母要錢、向妹妹蘇明玉求助。
就解決情感糾纏的方式而言,這兩部劇中的帶癥者們都選擇了情感決裂,但這一方法卻未成功治愈兩部劇中任何一個病態家庭系統。《權力的游戲》中,提利昂親手弒父并遠離君臨城。《都挺好》中,蘇明玉與蘇家斷絕一切聯系,多年來對蘇家不聞不問。但這并沒能從根本上動搖家庭系統的癥結,個體與家庭系統的情感糾纏依然強烈。《權力的游戲》中,提利昂會說“你不知道我有多愛我的家族”;蘇明玉會特別反感有關她和蘇家關系糟糕的議論。
家庭系統會一定程度地透視出社會文化環境的部分特質和規律。在充斥著暴力或者重男輕女等封建殘余思想的社會中,帶癥的家庭系統絕非少數。當家庭內部紛爭不斷,家庭情感場域異常,家庭系統內部出現情感障礙,終有一天家庭系統的平衡將被情感決裂的各種方式所打破,情感糾纏也貌似得到了暫時的解決。而由于“人們對于緊張的家庭情感關系所產生的反應,個體就可能產生慢性焦慮。當焦慮水平增加,人就更需要與他人的親密接觸”[1],與家庭系統的情感糾纏會變得更加錯綜復雜。在不正常的家庭系統中成長起來的個體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家庭系統的病態癥狀,也難以擺脫病態原生家庭系統帶來的影響,最終成為可恨又可憐的病態家庭系統的帶癥者。
每個家庭都是一個系統,而家庭作為系統也會受所在的系統影響。[9]“家庭會受到所在系統的影響,家庭是社會的子系統,社會環境是“與家庭系統有同樣的特質、遵循同樣規律的系統”[10]“把家庭視為一個“情感場域,試圖在家庭以及更大的系統語境中解釋個人的行為”[11]在社會大系統中,家庭系統是其亞系統,家庭是社會大背景的縮影。孤立地研究和看待某個人物或某個家庭系統是片面的,將其置于家庭或者更大的社會大系統中進行理性討論才有意義。
《權力的游戲》中,爾虞我詐、明爭暗奪的家族混戰使得各大家族的家庭系統日益“變態”。七大王國的各大家族為爭奪鐵王座勾心斗角、紛爭不斷、相互屠殺,維斯特洛大陸近乎永無寧日。以血色婚禮上殘忍的無差別屠殺為代表的諸多名場景令人唏噓不已。而放眼各大家族系統,看似關系和睦的奈德·史塔克和凱特琳·徒利的家庭內部也是暗流涌動。私生子瓊恩·雪諾是父親奈德和母親凱特琳·徒利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點。雪諾不堪其擾,前往長城鎮守邊疆。在蘭尼斯特家族,姐姐瑟曦貴為王后,卻與弟弟詹姆陷入不倫之戀。提利昂身有殘疾,被家族視為羞辱的存在,被瑟曦厭惡,瑟曦的兒子甚至在眾多名流面前直接嘲笑他。戀人雪伊罔顧事實,出庭指認他毒害喬里弗。親生父親親手破壞他的兩段愛情,還與雪伊有染,最終提利昂親手殺死了雪伊和父親。
強烈的重男輕女傾向是《都挺好》中蘇家家庭系統出現病癥的直接原因,這也使得蘇家家庭系統、親子、同胞、夫妻亞系統內部都沖突不斷。在“男尊女卑”傳統思想影響下,蘇母和蘇明玉價值甚微,其權利隨時都可以被原生家庭剝奪。在蘇母與蘇大強的夫妻亞系統中,蘇母為給弟弟解決城市戶口,遵從母親意愿嫁給了蘇大強。蘇母強勢、蘇大強懦弱,二人的婚姻缺乏愛情基礎。而后蘇母意欲離婚,卻又再次受困于母親的設計。蘇明玉作為不被期待降生的孩子,她和蘇母間的親子亞系統從伊始就充滿著矛盾。蘇明玉年少時期飽受委屈,為二哥買房一事將親子亞系統的病態推向了頂峰。在蘇母去世后,蘇大強只為自己而活的觀念激化了蘇家親子亞系統的矛盾。蘇家三兄妹的同胞系統關系從小十分緊張,成年后仍火藥味十足。
在病態家庭系統中,面對傷害性“情感場域”,個人對家庭絕望到極致后,往往會走向與原生家庭“決裂”。“情感決裂”最明顯的表現就是離家出走,如:《權力的游戲》中的提利昂。他在被陷害,遭到親情愛情雙重打擊后,毅然離開紅堡而去效忠丹妮莉絲,自此與家族為敵。再如:《都挺好》中蘇明玉不堪忍受淡薄親情,十八歲起就與家庭斷絕經濟往來。
但是,“情感決裂”恰恰是個人與家庭系統情感纏繞的反映。即便遠離家庭,人為地割斷與家庭的一切聯系,也會不斷地和家庭系統相糾纏。“情感決裂”甚至會增強情感糾纏。與家庭發生決裂的個人心理會處于一種更為脆弱的狀態, 更容易產生焦慮, 并且會“不斷尋找親密感”。加之他們往往本身就缺乏自我分化、自我價值感低下, 他們就更容易陷入缺乏界線的“過度融合”關系中,“離家出走的青少年尤其以匆忙投入兩性關系為標志。”[11]
選擇與家庭決裂而離家出走的個體大多自我價值感低下,自我分化水平低下。與家庭決裂后,決裂者常會陷入對想象中威脅的慢性焦慮中,處于心理更加脆弱的境地,從而對親密感愈發渴望。自我分化水平低的決裂者或更加與原生家庭緊緊糾纏,或急切地渴望愛,或兼而有之。在不健康的家庭系統中,決裂者既渴望愛,又因愛不得而產生怨恨,深陷病態家庭系統的情感糾纏中難以自拔。
在《權力的游戲》中,提利昂是泰溫的妻子所生,卻自認還不如私生子雪諾。在父親和姐姐眼中,提利昂再怎么拼盡全力也無法與當上御林鐵衛的哥哥相提并論,永遠也無法得到他們的尊重和認可。提利昂被重重誣陷所擊垮后直言“我的罪過是生來是侏儒”。親人的長期貶低與凌辱促使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生來就該被輕視,不配擁有愛情親情。而過于低下的自我價值感又伴隨著低下的自我分化水平,他日益陷入與家庭系統情感過于融合的境地。提利昂大半生都在努力證明自己,想要給家族帶來榮耀。為守衛家族,提利昂指揮黑水河一戰,身受重傷;但卻仍舊無法獲得父親的認可。即便在提利昂射出第一箭之后,他還在父親彌留之際說“我永遠是你的兒子”。即便在他離家出走,與蘭尼斯特家族決裂之后,當他再次回到君臨城,他仍舊一次又一次地相信自己的姐姐瑟曦,想用親情感化痛恨了自己一輩子的姐姐。在外顛沛流離的生活,與家庭系統的情感決裂使得提利昂陷入慢性焦慮,他不再是前期那個通透的“最強大腦”,他愈發渴望親密感,時間似乎沖淡了之前對姐姐的恨,親情沖昏了他的頭腦,提利昂與家庭系統的情感糾纏愈發加深。“情感決裂”沒有沖淡他對家族和家人的感情,空間上遠離也不能解決情感糾纏。在《都挺好》中,蘇母的言行舉止都在明示蘇明玉她是價值甚微,不應該有權利和地位的女孩。在蘇母蘇父眼中,她不需要出人頭地,更不需要回家。蘇母的阻撓和蘇父的不支持斷送了明玉的清華夢,而再深究其背后更深層次的原因會發現,其實明玉自己也在阻礙著自己的未來。原生家庭系統中父母和哥哥從小對她的不認可促使她的自我價值感低下、她會脆弱、會自我懷疑、會有孤立無援的感覺。在與蘇母之間的最大矛盾爆發之后,她再也忍受不了偏心的母親,懦弱的父親,病態的家庭系統,十八歲就與家里斷了所有聯系。雖然很早就“擺脫”了原生家庭,但當家庭關系不再平衡,明玉卻又產生了慢性焦慮,希望獲得親密感和安全感。明玉有屬于自己的大房子,但她最喜歡的角落卻是小小的浴缸。對從小缺少親情的明玉來說,浴缸就像是母親的子宮,可以帶給明玉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與迫切需要的愛。明玉與家庭系統的“決裂”終止于蘇母的去世,她也再次與原生家庭相糾纏,明玉為蘇母準備了葬禮,買下了最好的墓地,與蘇明成爭執不斷,與蘇家家庭系統內各個個體糾纏不清。也許正是因為“血濃于水”,親人之間的紐帶聯系無法割斷,個體越是想要逃離,越是能夠證明血緣親情對家庭系統各個部分的影響根本無法擺脫,情感糾纏會更加明顯,情感決裂也愈發無效。
在相似環境下成長起來的不同帶癥者對病態家庭系統所賦予的癥狀也會有不同反應,個體之于整個系統而言極其渺小,原生家庭給個體帶來的創傷可能永不會愈合。但如何舔舐傷口,是否要繼續攜帶著原生家庭強加的病癥生活下去,如何對待原生家庭系統帶來的痛苦,如何治療病態的家庭系統可以由個體自己掌控。
“出現精神障礙或是行為異常的人并不能是‘病人’或是‘壞人’,而是不健康家庭的帶癥者,承擔了‘替罪羊‘的角色,只有改變整個家庭的關系模式,才能療愈癥狀。”[9]“家庭系統心理學將最主要的注意力放在人際關系上,認為個體是家庭這一大系統的子系統,個體的情感狀態,身心疾病、情緒障礙等都深受家庭系統的影響,所謂的有問題個體也往往只是對家庭系統中不良運作的一種癥狀攜帶者”[9]如《權力的游戲》的瑟曦,她從未放棄過針對提利昂的想法;后期在權力的泥沼中越陷越深,最終慘淡收場。而在歷經種種磨難后,珊莎與身為私生子的雪諾再見之時就冰釋前嫌,后面更是憑借自己的才智成為北境女王。再如《都挺好》中蘇母的家人大半輩子都在吸蘇母的血,蘇母默默承受著,還直接造成了蘇家家庭系統的不幸。而明玉成人后自己獨立,自己打拼事業,終遇貴人相助,成為獨立堅強的女性代表。
病態的家庭系統不良運作勢必影響著家庭系統亞系統的各個個體,在旁觀者看來他們的行為簡直不可理喻,他們是十足的惡人不值得被原諒、絕對不可以有圓滿的結局。然而從家庭系統的視角來看,他們不過是病態家庭系統的帶癥者,是運作不良的家庭系統的“替罪羊”,他們只是將家庭系統的不正常一面外化并表現在他人面前而已。在《權力的游戲》中瑟曦可謂是個十足的“瘋王”,兒時就害死了和自己一樣喜歡詹姆的小女孩,長大成為王后后更是喪心病狂,坑害史塔克家族,與沙蛇家族鬧的不愉快,為除掉小玫瑰和大麻雀直接炸掉整座紅堡。瑟曦的人生從來不缺乏爭議。她痛恨所有人,恨讓她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的父親,恨害死母親和自己的兒子且丑陋矮小的提利昂,恨手段高明輕而易舉就俘獲她的兩個兒子的小玫瑰。在兒子托曼自殺后,瑟曦登基成為君臨城的女王,成為后期《權力的游戲》中最大的反派,之后更是深陷在權力的游戲中無法自拔,日益變得貪婪狡詐,最終和詹姆一起死在了廢墟中。反觀與瑟曦出身和遭遇有相似之處的珊莎,在經歷一系列的人生變故后,她不再夢想著嫁給王子,而且在后期成為全劇最清醒的人。再見雪諾時,毫無芥蒂地和雪諾擁抱。私下聯系小指頭,幫助有勇無謀的雪諾贏得了戰爭,最終成為了北境女王。而反觀瑟曦所處的家庭系統,她一直在背著的十字架是家族從小就強加在她肩上的,蘭尼斯特家族的家庭系統可以說有著諸多問題,是《權力的游戲》中最病態的家庭系統。瑟曦出身蘭尼斯特家族,身份高貴,貌美如花,父親年紀輕輕就是御前首相權傾朝野,他也許是一個很優秀的統治者,但他卻將政治上慣用的強硬偏執應用在家庭中。在他的眼中,子女的幸福不重要,但他們必須給家族帶來榮耀。在這樣的教導下,瑟曦從小就毫無同情心,自私自利,繼承了泰溫作為政治家陰險狡詐的一面。瑟曦自小一帆風順,成為王后太后,同時也目空一切,眼高于頂。瑟曦對提利昂的恨也一定程度上源于泰溫對提利昂的嫌棄。在不正常的家庭“情感場域”中,她是帶癥者是不健康家庭系統的“替罪羊”,承受著觀眾的謾罵。其實瑟曦不過只是將蘭尼斯特家族綜合癥的病狀顯性化了而已,蘭尼斯特家庭系統內部不和諧,相互厭惡,以家族榮譽為借口傷害其他親人等表現都像是在用錘子一下一下地敲打著這個家庭系統內的各個個體。而瑟曦又冥頑不靈,至死都沒有放棄對提利昂的恨、對權力的貪戀,一直攜帶著蘭尼斯特家庭的病癥在權力的世界中泥足深陷,蘭尼斯特家族的家庭問題永遠得不到解決,病態家庭系統自然也就無法療愈。
在《都挺好》中,最具爭議的人物必定是蘇母了,而究其根源,她也只是一個在重男輕女的家庭系統中長大而扭曲的可憐的犧牲品。蘇母一手造成了整個蘇家的悲劇,她拿著無形的扳手一下又一下地將蘇家的家庭系統摧毀得面目全非。在她的暴脾氣面前,蘇大強毫無話語權,一輩子都被蘇母嫌棄。在蘇家的家庭系統中,父親的缺位導致蘇母成了“超能母親”,她是蘇家家庭系統的絕對主宰者,她重男輕女,她在無形的溺愛中摧毀了兩個兒子的人生。大兒子蘇明哲從小就只管學習,出國以后也很少與家里聯系,只會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輕描淡寫地說句“我對你太失望了”。二兒子蘇明成從小就憑借花言巧語深得蘇母的心,蘇母也樂于給明成各方面的寵愛,而后明成成長為不思進取的啃老族一員。小女兒明玉從小就不受待見,在家中毫無存在感,蘇母的步步緊逼也導致明玉養成自卑、敏感、缺乏安全感的個性。蘇母似乎是萬惡之源,是始作俑者,是《都挺好》中最大的負面人物。反觀與蘇母出身和待遇相同的女主角明玉,在經歷了十多年的忽視之后,決定不再忍耐,毅然出走,切斷了與蘇家的一切聯系。在蘇母去世后,才再次與蘇家家庭系統產生交集。面對哥哥的拳打腳踢,蘇明玉不留情面地直接報警,并固執地表示“我要讓他去坐牢”。但在家人的輪番轟炸下,她最終還是無奈地放棄了,只是堅持要用手機錄下蘇明成念道歉信的視頻。蘇明玉對原生家庭的不滿是外露的,她難以放下對這個從小欺負自己的哥哥的怨恨。但最后當蘇明成成長起來,蛻變為一個真正的男人時,她也能改變對他的看法并主動幫助他解決工作問題。最終明玉還是那個優秀的明總,只是從蘇母去世起,蘇家病態的家庭系統在慢慢地痊愈,最終蘇家也有了暖心的親情。而蘇母則既不滿懦弱的丈夫,也不滿本不應該出生的女孩蘇明玉。蘇母強勢封建,不可理喻。但事實上在蘇母的原生家庭系統中,她只是個只為自己的娘家而存在的傀儡。為了弟弟的城市戶口,她犧牲了大半輩子的幸福。后半生也在不斷地接濟自己的娘家,幫助自己的弟弟。以至于弟弟將姐姐的接濟當作理所當然,甚至在蘇母死后仍舊向蘇家人要錢。與明玉不同,蘇母在這樣牢固且病態的家庭系統中待了一輩子,也就自然而然地攜帶上了原生家庭的病狀。再加上家庭投射過程的影響,蘇母傾向于復制自己原生家庭系統中的相關模式,將自己病態的家庭系統模式帶進了蘇家,造成了整個蘇家的悲劇。她作為個體與原生家庭系統的交互作用一直沒有改變,蘇母的原生家庭存在的問題得不到解決,她的癥狀無法療愈,更遑論她的原生家庭系統。
在家庭生活中,不同的家庭系統中都有著紛繁復雜的矛盾與沖突。極端者可能如提利昂般忍無可忍不想再忍,親手弒父。尋常者可能如蘇母般忍氣吞聲直至死亡。特殊者如蘇明玉,跳出病態的家庭系統,遠離帶來無盡痛苦的環境和親人,完成情感上的決裂,精神上的“弒父”。但不論哪一種,大多數人在家庭系統的情感糾纏面前都會低頭,渴望家人的關注與愛。
面對來自原生家庭的傷害,大多數人可能是無力的,即便是弒父即便是離家出走也都不過只是一種虛假的解決方式而已。
帶癥家庭系統的痊愈之路道阻且長,“情感決裂”絕非良策。相比之下,家庭治療或者個體有所改變打破原生家庭禁錮,重塑家庭系統下各個個體的角色,促進個體之間的良性互動,家庭系統的運作才能逐步走上正軌,家庭關系的常態才能回歸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