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拂過紫禁城

田子

一年之計在于春。當春風拂過京城，吹皺護城河的水面，高墻之外的人難免好奇，古時候紫禁城中的帝王之家要怎樣度過萬物競自由的春天呢？

中國是一個農業(yè)國家，自古重視農桑，即便是高墻內的帝王家也保留著男耕女織的傳統(tǒng)。明清時期，春天的序幕剛剛開啟，皇帝便會在皇家耤田里親自耕田，皇后則帶領宮中妃嬪采桑養(yǎng)蠶。這些勞作雖然是一種禮儀性的活動，但一直備受統(tǒng)治者重視，代代相傳。

最豪華的耕田團隊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古人對祭祀活動非常重視。春天是農業(yè)大國最忙碌的季節(jié)，因此，春季里很多重要的祭祀活動都是圍繞農業(yè)展開的。

明清時期，每年農歷二月，皇帝會到先農壇舉行祭祀活動。先農壇建于明永樂四年至十八年（1406～1420），現(xiàn)存的先農壇位于北京市西城區(qū)，明清兩代都在這里祭祀先農神。在祭祀前兩天，皇帝要進行齋戒；祭祀當天早上，皇帝不到8點就離開皇宮，到達先農壇后要為先農神獻上供品，并在樂隊的伴奏下，率領大臣們對先農神行三跪九叩之禮。祭祀過程分為迎神、初獻、亞獻、三獻、送神等步驟，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會配有不同的音樂和舞蹈，儀式繁復而隆重。祭祀儀式結束后，在臣子們的簇擁下，皇帝就準備下田耕地了。

皇帝率領的親耕團隊，可謂“最豪華”的耕田隊，那么這支隊伍由哪些人組成呢？我們一起“穿越”到清代，坐在觀耕臺上看看吧！

只見皇帝已經換好了黃色龍袍，此時，他右手拿著耒（耕地用的農具），左手拿著鞭子站在了耤田里，他身邊還有幾位“隊友”：一位60多歲的老人牽牛，一位農夫扶犁，順天府尹（官職相當于北京市長）抱著裝種子的青箱，戶部尚書（國家財政部長）負責播種。在彩旗招展、金鼓齊鳴、樂團合唱中，天子的豪華耕田隊開始了耕作。不過，皇帝在田地中耕作時間很短，三推三返，然后就可以上觀耕臺看其他人勞作了。跟皇帝一起來親耕的還有“三王九卿”，三位王公五推五返，九位大臣九推九返，最后順天府的官員、老人、農夫等完成剩下的耕作。

可見，對大多數(shù)明清皇帝來說，親耕活動主要是一種禮儀性活動，做出耕地的姿態(tài)，傳達一國之君對子民的體恤，對農事的重視即可。不過，有一位皇帝與眾不同，他不僅參與親耕，還在皇家苑囿西苑建立了豐澤園，并在園中開辟他的試驗田，“所得各方五谷菜蔬，必種之，以觀其收獲”，他就是清代的康熙皇帝。

皇帝中的農學家

康熙皇帝十分喜歡研究科學問題，他不是紙上談兵，非常喜歡做實驗。清代，北方很少種植水稻，康熙皇帝很想嘗試在北京種水稻。他下令從南方運來稻種，并在豐澤園附近開辟了一塊試驗田種植水稻。康熙皇帝的水稻試驗很成功，也吃上了親自培育的水稻。

1681年，康熙在試驗田中視察，發(fā)現(xiàn)了一株早熟的稻穗，他十分開心，便將稻穗收藏起來。第二年春天，康熙皇帝單獨播種了這穗水稻，結果發(fā)現(xiàn)，它的確比其他水稻早熟。康熙皇帝將早熟水稻育種成功后，在承德避暑山莊的農田中進行了試種，結果令人滿意，他便下令在北京玉泉山和天津等地推廣種植。后來，又經過10多年不斷試種，康熙皇帝終于培育出了一種米色微紅、帶有香氣的早熟豐產稻種。由于這種早熟豐產水稻來自皇帝的御田，所以也被稱為御稻米。1714年，康熙皇帝將御稻米推廣到蘇州，并在兩年內迅速傳播到江蘇、浙江、安徽、江西等地，同時試種雙季連作，改變了長江兩岸一季糯一季稻的種植傳統(tǒng)，糧食產量大幅度提高。

蠶壇尊“女圣”

明清時期，紫禁城外的皇家西苑中修建了蠶壇、采桑所，每年農歷三月，皇后要在蠶壇進行祭祀活動。祭祀先蠶之前有很多準備工作，比如，皇后、妃嬪、公主、福晉、命婦等貴族女性要齋戒兩天；祭祀當天破曉時，內務總管就要帶人將牛、羊、豬等供品放好，掌儀司將中和韶樂陳設在壇下。一切就緒，皇后便在眾人陪同下乘坐鳳輿出宮，前往蠶壇拜祭先蠶。祭祀先蠶的流程與皇帝祭祀先農十分類似，也要在禮樂聲中經過迎神、獻禮、送神等環(huán)節(jié)，而且在迎神送神時均行六肅三跪三拜禮（六次躬身作揖、三次跪下、三次拜首）。

先蠶是指最早發(fā)明種桑養(yǎng)蠶的人。傳說是黃帝的妃子嫘祖發(fā)明了養(yǎng)蠶抽絲制作衣服的方法，因此嫘祖被尊為“先蠶”“女圣”。不過，蠶壇上只有先蠶的神座，并沒有能吐絲結繭的蠶寶寶參與祭祀活動。

皇后與蠶的親密接觸

皇家的蠶寶寶在浴蠶所里出生長大，雖然它們不能“出席”蠶壇的祭祀，但是很快就迎來了皇后大駕光臨。那么，根據禮制皇后什么時候才會與蠶寶寶會面呢？

如果在蠶壇祭祀之前，蠶寶寶已經出生了，在祭祀之后的第二天，皇后就會率眾駕臨浴蠶所，要親自采桑葉喂蠶，這就是“躬桑儀”。要是在蠶壇祭祀前蠶寶寶還沒有出生，就只好等到它們出生之后，找時間再進行躬桑儀。

躬桑儀的前一天，皇后會在交泰殿閱視她的采桑工具。皇后的工具是金鉤，妃嬪使用銀鉤，都配黃筐；公主、福晉、命婦等則配鐵鉤和紅筐。躬桑儀當天，在音樂伴奏下，首先，皇后在女官陪同下先到東畦第一棵桑樹前采桑一條，再到西畦第一棵桑樹前采桑兩條，之后皇后升寶座，在觀桑臺上觀看其他貴族婦人采桑。妃嬪、公主、福晉采桑5條，命婦采桑9條。最后，這些桑葉被送到蠶室，切好之后再撒喂給蠶寶寶。

蠶的生命周期大約50天，這些參加過躬桑儀的蠶寶寶很快就長大了，吐絲結成的繭會經過精心挑選送回皇后手中，皇后再獻給皇帝、皇太后。之后，還要選定吉日，皇后與參加躬桑儀的眾女眷選出一部分蠶繭，親自繅絲，染成紅色、綠色、黑色、黃色，用于繡制祭服。

親蠶活動知多少

早在春秋時代，就有蠶妾在三月養(yǎng)蠶的記載。蠶妾，原指養(yǎng)蠶的女奴，后來指所有養(yǎng)蠶的女性，也稱蠶婦、蠶娘、蠶母等。東漢時期，也有清明節(jié)蠶婦修整蠶具、打掃蠶室的記述。后來，蠶婦在春季不僅打掃蠶室，也要祭蠶神，驅白虎。

白虎和蠶有什么關系？為何要驅趕白虎呢？老百姓認為白虎是蠶桑的天敵，通過畫彎弓、貼門神等方法驅走白虎，才能讓蠶業(yè)豐收。在浙江一些地方，清明節(jié)時蠶婦還用米粉制作白虎，扔到路上，稱之為“送白虎”；還有一些地方吃海螺，將海螺殼扔到房上，也象征驅趕白虎。

如今，在每年的清明節(jié)期間，山西的梧桐，浙江的烏鎮(zhèn)、崇福、洲泉等小鎮(zhèn)都會舉行一項名為“蠶花會”的民俗活動。洲泉小鎮(zhèn)的馬鳴廟舉辦的蠶花會活動精彩紛呈，如迎蠶神、鬧臺閣、拜香凳、打拳、龍燈、搖快船、翹高竿、唱戲文等，有的活動在岸上進行，大多數(shù)在船上進行，場面十分熱鬧。年輕的女孩們還會穿上古代服飾，裝扮成美麗的蠶花仙子，桐鄉(xiāng)還舉行過規(guī)模很大的“蠶花仙子”比賽。 在烏鎮(zhèn)，蠶花仙子還會從高處撒下蠶花，蠶農們則會搶蠶花，搶到蠶花預示著一年的好兆頭。

從繁冗的皇家祭祀到精彩紛呈的民間活動，從春秋時代到明清，再到當代，無論以何種方式，春天里的中國人都在表達對農桑的重視，對先祖的崇敬，對生命的熱愛。據記載，為了順利完成隆重、復雜的親耕禮，晚清的光緒皇帝先后5次在豐澤園演練親耕，可見光緒皇帝對農業(yè)的重視。但是，從另一方面也說明，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晚清貴族們早已遠離了農事實踐活動，光緒皇帝并不像康熙皇帝那樣經常參與田間勞作，更無法重現(xiàn)先祖盛世的輝煌。

王朝落幕，春風依然，驅走嚴寒之后，紫禁城中的古木、花草又一次煥發(fā)了生機。無論時代如何變遷，這個忙碌而充滿希望的季節(jié)總會如期而至，而這片大地上的勞作者依然勤勉、踏實、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