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姚佳欣
作為文化的遺存和物證,文物回答著“我們是誰,我們從哪里來,我們的祖先曾怎樣生活”的重大問題。隨著互聯網技術的飛速發展和新媒體的沖擊,傳媒奉行“娛樂至上”的原則取悅觀眾,熒屏充斥著大量缺乏文化底蘊和現實教育意義的電視劇、電影、綜藝等文化節目,無形中為受眾制造了信息接收中的“信息繭房”。在這樣的背景之下,植根于中國傳統文化的綜藝《國家寶藏》的推出無疑為當下過度商業化的文化市場樹立了建設性的標桿,提供了講好中國故事的新路徑。
自2017年末上線以來,《國家寶藏》兩季共集結展示了17家國家級重點博物館(院)共54件國寶文物,因具有“文化的內核,綜藝的外殼,記錄的氣質”①,一時間成為大眾熱議的話題。
《國家寶藏》在節目制作的過程中,主題選擇鮮明地呈現出地域范圍廣闊、文物類型多樣、時代跨度較大、以傳承和弘揚中國傳統文化精神為價值取向等特點。兩季節目每一期甄選出的文物無論在學術價值、藝術審美還是文化內涵上都是其所處時代的重要見證。例如,山西省“侯馬盟書”的出土為春秋末期晉國史的研究填補了學術空白;浙江省“寧波萬工轎”生動展現了清代寧波人民日常生活的繁榮圖景和手工業的高超技藝;新疆維吾爾自治區“五星出東方利中國錦護膊”則顯示了中華兒女抗擊外敵、“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的勇氣與智慧;陜西省“長信宮燈”作為文化交流的“特使”之一,從20世紀70年代起便承擔了“文物外交”的重任。《國家寶藏》通過深入挖掘文物所蘊含的中國傳統思想觀念、人文精神、技術工藝等,并與新時期文明建設工作巧妙結合,環環相扣,使受眾以文物見文化,不僅喚起其對中華民族古老文明的情感共鳴和自豪之情②,更激勵和感染更多年輕的受眾關注和積極參與到社會主義文化強國的建設中來。
從國寶的選擇和呈現來看,《國家寶藏》除了關注其實用性價值,更加注重挖掘其中蘊含的精神性價值。以“禮儀”為例,中國自古就有“納禮于器,器以載道”的觀點,“禮”是每一個中國人精神深處的文化基因,將這種傳統道德文化元素外化在具體器物之上,從而時時刻刻提醒人們在生活之中遵守禮儀規范③。如在“大克鼎”的故事中,以膳夫“克”靠分祭肉來平定諸侯內亂的故事展示“禮正則天下定”的中國傳統禮儀規范和禮治思想。而山東博物館的“銅餐具”雖然只是戰國時期的日常食具,但其寓禮于器,從生活中延伸出“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爭飲食,無廉恥”等規范,通過對餐具和食禮的重視來揭示中華文明中“禮”最初的來源——“夫禮之初,始諸飲食”。由此可見,以器物來表達中國傳統精神文化是一種常見的展現方式,這些宏大的文化內涵延續至今,已內化為中國人的日常行為規范準則,成為我們的民族自尊心、文化自信心的根基。
《國家寶藏》在內容生產層面進行了大量的改革與創新,為其他文博類綜藝的制作提供了里程碑式的借鑒與參考。它摒棄了傳統文博類節目所采用的宏大敘事的基調,加入了許多微觀表達的素材,從大處著眼,小處著手,將觀眾拉回歷史語境下進行內容敘事。節目為國寶增加了前世傳奇和今生故事,在基于史料的前提下進行合理的藝術改編,以舞臺劇的形式呈現,使觀眾身臨其境般地感受一個時代的滄桑巨變和文化內核,并且以文物為橋梁串聯古今,管中窺豹,挖掘國寶之于整個行業、整個國家和時代的價值和意義。例如,“云紋銅禁”揭示了春秋時期楚國浮沉八百年最終滅亡的歷史教訓,而其使用的“失蠟法”則為現代高精尖的航空發動機葉片的鑄造提供了技術方面的借鑒。這種“歷史故事+現實啟示”的編排方式不僅豐富了節目敘事內容,也讓歷史文物在當下“活起來、動起來、用起來”。
《國家寶藏》還首創為每一件國寶文物選擇明星守護人和講述人的形式,這些守護者或因地域、或因職業、或因某些人生經歷而與某件文物發生了一些聯系,由他們走進博物館,走進演播廳,為古老的國寶注入鮮活的血液。在節目中,山西省博物院為國寶侯馬金代董氏墓戲俑請到了演員潘長江、蔡明作為守護者,以喜劇的表現方法刻畫了北宋靖康之亂后山西人民在金政權統治下飽受壓迫,渴望宋政府收復家園的精神訴求,于是以時事入戲,創造了中國戲曲史上獨特的藝術形式——“金院本”;同時延請京劇界的“流量擔當”演員王佩瑜擔任今生故事講述人,探討戲曲這種中國傳統民族藝術如何融入新時期的主流審美并走向世界。明星效應為《國家寶藏》帶來了更多的流量和關注度,粉絲們自發參與和主動推送,甚至從線上熱潮轉為線下走進博物館感受國寶的魅力,意見領袖的言傳身教和示范作用引導觀眾對文化產生敬畏之心和喜愛之情,中國優秀傳統文化得到了更充分的創新表達。
除此之外,《國家寶藏》將通俗文化、網絡文化與精英文化相結合,大量網絡用語的使用使節目更接地氣。如“墻都不服,就服你”“掉鏈子”“撞衫”“萌萌噠”等用語活躍了節目的氣氛,拉近了觀眾與古老文物之間的心理距離,為節目增添了年輕化的元素④。此外,主持人在《國家寶藏》節目中增加了非常多的現場互動環節。如中國文物交流中心的工作人員在講述“長信宮燈”出國借展程序時,特意帶來長信宮燈的復制品,并現場請主持人和守護人進行安裝復原體驗。通過一系列通俗化、潮流化、年輕化的內容生產方式的革新,《國家寶藏》做到了弘揚中華傳統文化,提升民族文化和民族身份認同感,創新文化輸出新模式,為中國講好自己的文物故事。
全媒體矩陣平臺的打造和使用為《國家寶藏》的推廣和中國傳統文化的傳播提供了強勢助力。在節目宣傳方面,社交媒體平臺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國家寶藏》開通微博并進行全時全域傳播,通過話題引流,引起全網關注。官博日常發布節目預告、嘉賓海報及節目精彩片段,以幽默詼諧的語氣和流行表情包與受眾進行留言、抽獎、征集廣告語等互動。《國家寶藏》還發起了投票活動,由觀眾決定每一季能夠入選《國家寶藏》特展的九件文物;同時,聯合喜馬拉雅APP讓國寶故事入駐付費音頻節目頻道。這些趣味項目精準捕捉了年輕受眾的興趣點,充分調動了用戶生產內容的積極性,營造了強勢的文化熱點,進一步擴大了節目的傳播力和影響力。
此外,在節目發布層面,播出渠道的選擇更加自由化和多元化。通過對用戶群體的垂直化細分,《國家寶藏》的播出平臺不再僅僅拘泥于電視媒體,而是更多轉向了移動互聯網視頻網站,不僅在央視頻道播出,還在CNTV、Bilibili、愛奇藝、騰訊等多平臺播放⑤,盡力貼合當下移動化的需求,在青年受眾群體中引爆話題,引導其樹立文化自信、文化自覺。
儀式不僅彰顯了一個民族的精神風貌,也是動員一切社會力量的重要機制。傳播儀式觀將人類的傳播行為視為一種儀式,人們通過參與儀式完成意義的分享、情感的共鳴以及身份的確認,公共空間的秩序也得以確立。《國家寶藏》將程序化的儀式作為一種節目亮點,通過儀式感的塑造,營造莊嚴肅穆的宣誓現場,使受眾發自內心地體會國寶文物所代表和凝聚的民族情感和身份認同,吸引受眾積極投身于中國傳統文化的保護和弘揚之中。節目中,從各博物館館長向明星守護人授予國寶守護人印信、守護人進行歷史情景演繹、今生故事講述人對國寶現世價值的延伸拓展到全場共同宣誓,形成了一個完整的流程鏈條;每一季每一期的宣誓詞也采用了同樣的語句語法結構,其中不斷強調“華夏”“民族”“中國”等概念,為受眾不斷建構“守護者”的敘事框架。如“金漆木雕大神龕”的宣誓詞為“守護歷史,守護血脈鄉情”,而“曾侯乙編鐘”的宣誓詞為“守護歷史,守護華夏正音”。每一句宣誓詞都是對守護傳統歷史文化的行為意義的傳承⑥,潛移默化中堅定受眾對中華文明的敬畏之心,對傳承者和保護者的敬佩之情——“我們是一檔年輕的節目,有多年輕?上下五千年”。
習近平總書記曾說:“要系統梳理傳統文化資源,讓收藏在禁宮里的文物,讓陳列在廣闊大地上的遺產,書寫在古籍里的文字都活起來。”正如《國家寶藏》開篇語“讓國寶活起來”,這檔熱播的文博類節目是一次探索如何講“活”中國文物故事、培養和樹立民族文化自信心的有益嘗試。《國家寶藏》植根于中國優秀傳統文化,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導向,節目的內容和形式古今結合,雅俗共賞,生動展現了中華文化延續至今的精神內涵和大國氣魄,喚起了中華兒女血脈中的文化自信;同時堅定“以人為本”,將受眾置于節目生產與傳播鏈條中的核心地位,不僅要讓中國優秀傳統文化內涵傳遞給受眾,更帶動了觀眾的積極性,加入文物資源保護、開發和傳播的再創造之中⑦,賦予了受眾更多的主動權和能動性。《國家寶藏》的成功并不意味著它并沒有可完善之處。如何應對外來文化沖擊下傳統文化式微的困境,如何將傳統文化內涵與年輕人群體的思想觀念更緊密地結合,使其迸發出新的生命力,如何創新民族文化的對外輸出模式,講好中國人自己的文化故事,讓中國傳統文化與世界其他各國優秀文化更好地交融互動,依舊是我們需要思考和解決的難題。
注釋:
①段慧寧.電視文化類節目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創新傳播——以《國家寶藏》為例[J].傳播力研究,2019(22):5-6.
②景浩.文化自信視角下的電視綜藝節目創新——以《國家寶藏》為例[J].視聽,2019(10):46-47.
③高萱萱.國家寶藏之于傳統文化傳播的路徑研究[J].東南傳播,2019(07):91-93.
④關崢,蔡脒.傳統文化元素年輕化在社會化綜藝節目中的表征——以《國家寶藏》為例[J].傳媒論壇,2019(22):169-170.
⑤吳家渝,趙懷遠,鐘景怡.敘事學視角下文博類節目講好中國傳統文化故事的路徑探索——以 《國家寶藏》為例[J].科技傳播,2019(19):177-178.
⑥高萱萱.國家寶藏之于傳統文化傳播的路徑研究[J].東南傳播,2019(07):91-93.
⑦田卉.《國家寶藏》講好中國文物故事的創新啟示[J].當代電視,2019(09):2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