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露娟
進入21世紀,新媒體環境下電影技術愈發成熟,受眾也趨向年輕化,主旋律電影在提高自身質量和藝術表現力的同時,敏感地把握和呼應了當下社會現實和群體心理,出現了《戰狼2》《紅海行動》等一系列口碑與票房雙豐收的主旋律電影。這些影片將個人英雄和先進強大的現代軍事整合到民族國家崛起的宏觀主線上來,但我們并不擁有這些電影背后的“好萊塢式”的個人英雄主義意識形態,這些“當代傳奇”和表現建國前的“紅色敘事”之間存在著明顯的斷裂①。而引爆2019年國慶檔的主旋律電影《我和我的祖國》在敘事方式和視覺呈現上都表現出了一些獨有的新特征,彌補了這一斷裂,拓寬了主旋律電影的創作邊界。
法國電影符號學家克里斯蒂安·麥茨對電影中敘事的重要性有深刻認識:“電影是一種語言,遠超越在蒙太奇的任何效果之上,并不是因為電影是一種語言,所以能敘述這么好的故事,而是因為電影能夠敘述這么好的故事,所以才成為一種語言。”②對電影中的敘事策略進行分析不僅是對其內容上的研究,也是基于結構主義的分析,這是談論電影的基礎出發點。
新媒體時代下,受眾表現出個性化、多元化的訴求,主旋律電影更加注重個體記憶的呈現和社會群眾形象的塑造。
作為一部獻禮片,《我和我的祖國》摒棄了“偉、光、正”的宏偉敘事,避免了說教式的乏味沉悶,而是采用自下而上的創作向度,以小人物的生活窺見大時代的縮影,將國家和個人緊密相連,消解了歷史與個人之間對抗的張力。例如在《前夜》中,工程師林治遠在開國大典前一晚對國旗旗桿電動傳送裝置進行爭分奪秒的“搶救”,盛大典禮中微小的一環將個體的使命與祖國的榮譽緊密相連。林治遠作為國家的建設者,實則是千萬群眾的縮影,平民化的講述角度讓觀眾對歷史多了親切感,其所傳達的愛國情懷也更容易為大家所接受。在《北京你好》中,一張門票將愛吹牛愛嘚瑟的張北京和汶川小孩聯系在一起,同時也串聯起北京奧運會和汶川地震,一喜一悲表現了戲劇張力,也充分調動了觀眾的情緒。正是由于故事從普通人的具體生活體驗出發去表達抽象的感情,展現了小人物的性格特點,才能喚起觀眾的心理共鳴和崇高信念。
線性敘事注重故事的完整性和時空的統一性,具有敘事的有序性、情節的紀實性、內容的節奏性、記錄的深入性的特點,是一種經典的敘事手段③。非虛構敘事是電影敘事當中常用到的敘事策略,指取材于真實故事、源于文學作品中的非虛構寫作。影片《我和我的祖國》選取了新中國成立70周年以來具有代表性的事件作為構建故事的素材和歷史背景,按照時間發展脈絡將開國大典、第一顆原子彈成功爆炸、女排奧運奪冠、香港回歸、北京奧運會、神舟十一號載人航天飛船回歸、國慶閱兵串聯構成整個電影的敘事,服務于“我和我的祖國”這個大主題,達到了散文上“形散神不散”的效果。八位導演不同的拍攝手法和風格,也使得電影表現出影像風格多元化的特點。同時,影片基于真實故事進行改編再創作,其非虛構性保證了內容的生活化,情緒感染力更強。在《白晝流星》的拍攝中,為了最大限度還原歷史場景,增加故事元素的真實性和現場感,陳凱歌邀請了神舟十一號航天員景海鵬、陳東,宇航員踏出機艙的畫面還原了群眾的公共記憶從而引發共鳴,傳遞了最真實的觸動之感。
電影中進入觀眾視線的每一部分,都可以歸為視覺元素。電影的視覺元素不僅能真實地記錄和還原世界,甚至結合高科技創造非現實的幻想世界,也能最大程度地顯示出電影的美學特性④。在當今的“圖像社會”,主旋律電影中的視覺元素也在不斷發展豐富,以獲得市場和大眾的認可。
鏡頭是電影的基本組成單位,電影拍攝中每個鏡頭的角度、景別、景深、運動對于揭示人物性格、突出影片主題和體現導演風格都有著重要的意義。
在《相遇》中,隱姓埋名的原子彈研發技術人員在病危之際與戀人在公共汽車上偶遇。導演張一白用長鏡頭來表現這個場景,景別和鏡頭都十分固定。畫面中的前景是雙人對話場面,但是中后景在不斷發生變化——人群慢慢地集結、聚攏,最終變成龐大的人流,車窗外的鑼鼓喧天逐漸取代男女主成為觀眾的關注點,此時鏡頭語言也完成了從個人向集體的轉變。人群中揮舞的紅旗、傳遞的報紙這些視覺元素營造出普天同慶的氣氛,當男女主人公下車與人流合為一體時,個人情感與歷史背景發生交融碰撞。國家榮譽、個人奉獻、隱忍的情思這三個層次的敘事被層疊在了公共汽車和人群的空間場景中,國家和個人、“大愛”與“小愛”這兩個原本有空間和情緒區隔的表達變成了整體。
在《前夜》中,現代技術的應用將歷史影像資料與現代表演融合統一,呈現出黃渤扮演的林治遠和毛主席同臺經歷開國大典的奇觀場面,有力推動了情節的發展,提升了電影的感染力。在這個片段中,奇觀自然地融入到電影的敘事之中達成了默契配合,實現了意義建構和視覺表達,使電影兼具觀賞性和藝術性。
文化原型是民族歷史文化的記憶聯想群,屬于“集體無意識心理領域”,為特定文化中的大多數人所熟悉。歷經五千年的發展,中華民族形成了很多具有特定內涵的原型意象,例如“漢字”,漢字作為文化的“記錄者”,本身就是中國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民族文化傳承的“血脈”。此外,它又和文學、藝術相關,凝結著思想和歷史,寄托著意志和感情。影片《我和我的祖國》中每個小故事之間分別以毛筆、鉛筆、鋼筆寫下事件以及時間,作為開篇和轉場,降低了七個單元之間的割裂感。同時也表現出象征意味——時代的變遷和被書寫記載的故事。不同的書寫工具代表了不同的年代,一樣的“漢字之美”則帶著文化與歷史的傳承。
根據期待理論中的期待視野觀點,在視覺傳播中,傳播者必須對受眾的期待做出預測,預先考慮傳播內容能否對讀者產生吸引力,能否為受眾理解與接受,預先確定傳播的信息對現存的社會觀念和不同欣賞趣味的契合度。而文化慣例說的核心觀點也認為,觀者是通過自己的文化經驗對圖像進行解碼分析的⑤。影片中的七個小故事都或明或暗地將五星紅旗作為了一個標識,正是基于建國70周年的時代背景和中華兒女共有的紅色情結。《前夜》《回歸》直接與升國旗相關,而《相遇》中原子彈試爆成功、《奪冠》中獲得金牌、《護航》中國慶閱兵、《北京你好》中北京舉辦奧運會、《白晝流星》中神舟飛船的降落這些重大歷史事件發生時都舞動著大量的國旗,是慶賀更是一種情緒表達,紅星紅旗的凝聚力量使觀眾的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
西格弗萊德·克拉考爾說過:“一個民族的電影反映那個民族的精神。”承擔著特殊使命的主旋律電影已經展現出向“大片”邁進的創作趨勢,凸顯出中國的文化自信。主旋律電影通過技術手段實現視覺表現,滿足大眾娛樂化的需求無可厚非,但也要避免對技術的片面強調。《我和我的祖國》兼顧電影敘事與視覺表現,用創新方式講述中國故事,實現了主旋律電影的又一次突破。
注釋:
①沈律君.《我和我的祖國》:創造主旋律電影的“金色敘事”[N].21世紀經濟報道,2019-10-28(012).
②[法]克里斯蒂安·梅茨.電影的意義[M].劉森堯譯.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5:44.
③蘇林.紀錄片中線性敘事結構的應用[D].烏魯木齊:新疆藝術學院,2019.
④李建華.從視聽語言角度解析《羅曼蒂克消亡史》[J].湖南大眾傳媒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18(01):29-31.
⑤湯曉山.國家形象的視覺元素建構探析——以中國國家形象在東盟國家的傳播為例 [J].傳媒,2017(23):81-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