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么命中注定

熊景連

中師畢業，我被分到一個偏遠的村小教書。去學校那天，父親為我修好了他騎了十多年的破舊自行車，對我說：“去吧，只要努力，一切都會改變。”我含著淚水，重重地點點頭，毅然上了路。

目睹了村小的破敗與荒涼，我的心中罩上了一層濃濃的陰云。我躺在陰暗的簡易床上，想起上學的那座城市和遠方溫暖的家。這時，一位老者推門進來，笑吟吟地望著我，一臉的慈祥。我急忙起身，抹去臉上的淚珠，請他在床沿上坐下。他告訴我在哪里撿柴、哪里打水等一些瑣碎事宜，說完之后，便起身告辭，還輕輕把門帶上。老人給我留下了極好的印象，他讓我想起疼我愛我的父親。

到村小的第三周，我的自行車被盜。屋漏偏逢連夜雨，一個月后，在遠方工作的女朋友寫來了委婉的絕交信。在這里，我受到了人生第一次沉重打擊。我學會了抽煙，抽那個村子最流行的喇叭筒香煙，也學會了喝酒，一次一千克沒有問題，醉了，就在屋子里流淚。那段日子過得很昏暗，歲月的流轉被我完全遺忘。

到村小后的第一個中秋節，老人來到我充滿酒味的房間：“孩子，今天是八月十五團圓節，到我那兒去吧，你伯娘包了餃子。”孩子這個稱謂顯得那么親切、溫暖，這個極簡單的詞簡直成了我發泄心中悲傷的導火索，我的淚無休止地傾瀉下來。

老人拿出平時舍不得抽的最好的香煙，給我一支，自己也點上一支，關切地說：“孩子，聽我的，沒有什么事是命中注定的。我上學的時候，也有過一位情投意合的女朋友。我參軍以后，她和她的父母擔心我會負傷致殘或戰死沙場，給我寫了絕交信，那時，我還沒適應部隊的生活……”老人臉上涌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痛楚，他頓了頓，又說道：“后來，我結識了你伯娘，我們現在不也過得很好？只要努力，一切都會改變！”這時，伯娘端上熱氣騰騰的餃子，老人的話題戛然而止，而我久久沉浸在他的故事當中。

那個不眠的中秋之夜，我拿起了久違的筆，開始寫下心中的故事、業務經驗，開始了我在那個村小的奮斗。后來，我的文章變成了鉛字，一位姑娘從字里行間看懂了我的心事，我們相約共同筑起了愛之巢。再后來，縣里的一位領導看中了我的才能，一紙調令把我調入縣城。

走的那天，老人為我送行，眼神里依舊充滿關切與慈愛，又讓我想起送我出家門的父親。“感謝您！”我天生嘴笨，不能多說些什么話，只這一句，然后把滿腔的感激化作了長長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