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一時,我做了一個相當有魄力的決定——從文化創意學院轉到醫學院。這次改變讓我發現,規劃自己人生的感覺真爽。而暑假是一段可以供我自由支配的超長空閑時間。大學的第一個暑假,我決定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
逃離控制長三角地區的副熱帶高壓,到東南亞去,聽起來就很有吸引力。為什么選擇以志愿者的身份,去越南這個國家,我也是經過一番考量的。憑借志愿者這個身份,我可以遇見更多的當地人,深入了解當地的生活,還能結識來自世界各地的志愿者朋友。越南自詡“南天小中華”,保留了不少具有中華特色的習俗。越南的經濟近年來表現很搶眼,蓬勃向上,也讓我產生了興趣。初來乍到
越南在本土文化的底色中透露出獨有的魔幻。首都河內的街道上滿是歐美背包客,頗有辨識度的韓國游客講著聽不懂的“思密達”,柜臺上展示著大量來自中國的商品,與街邊奔放的熱帶植物,以及風吹日曬下日漸斑駁的法文涂鴉一同,散發著強烈的歷史風韻。
Proiect Abroad組織在越南的醫療援助項目是在越南國家兒童醫院開展的。我選擇的是耳鼻喉科(ENT Department),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從小就被鼻炎折磨,跟耳鼻喉科醫生打過不少交道。
越南國家兒童醫院坐落在小湖邊,臨近城市繁忙的主干道,周邊分布著幾所當地的大學。醫院的主樓是新建的,樓頂還有直升機停機坪,與周圍的老舊建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主樓的高層能看到這座城市不斷被改寫的天際線。
和所有的兒童醫院一樣,陪同孩子前來就診的家長特別多。就診的大多數家庭來自河內以外的地方,以越南北部地區為主。從衣著可以看出,他們中的大部分是越南的普通民眾,并不富裕,很多人就在醫院候診區花花綠綠的塑料座椅上小憩。對于來這里看病的大部分人而言,這趟求醫之路并不容易。他們要起得非常早,趕早班車到河內,然后一路詢問找到兒童醫院,匆匆忙忙可能連早飯都顧不上吃。
在正式工作之前,我被告知要穿上白大褂和長褲,這樣顯得專業,能夠得到患者的信任。我一開始覺得在低緯度地區還要穿長褲有點不合時宜,但在更換衣服的那一刻,對醫生這個職業的敬重和對生命的敬畏之情油然而生。穿上白大褂,戴上醫用口罩、防塵帽和橡膠手套,救死扶傷的使命感并不比剛入醫學院宣誓時要少。
冰冷的窺鏡和溫暖的人心
我的工作地點是耳鼻喉科門診的檢查室。房間里只有一臺中國產的耳鼻喉檢查儀器。儀器有三個窺鏡,兩個適用于所有檢查,另一個則要長一點,是專門用來檢查咽喉的。這個儀器對操作技術要求不高,我在旁邊觀看了一上午就可以在醫生的指導下使用了,并且還能準確利落地做出診斷。然而,因為患兒大多數年齡太小,他們承受不了讓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將冰冷的窺鏡深入表皮稚嫩的敏感腔道。因此,在只有一位家長陪孩子就診的情況下,我的工作便是一手托住孩子的后腦勺,另一只手按在他們的額頭上,固定住他們還長著柔軟黃色毛發的小腦袋。年齡小的孩子在檢查時往往涕泗橫流,稍長一點的會盯著屏幕,看著窺鏡中平常沒看見過的影像。
就這樣,檢查室里時不時會傳出孩子的啼哭聲。我去開門叫下一位時,外面擠滿了大大小小滿眼好奇的孩子。
窺鏡是冰冷的,但醫生關切的神情、親和的詢問,讓前來就診的患者尤其是家長緊張的心情得到舒緩。雖然我聽不懂他們交流的具體內容是什么,但從家長們面部表情的細微變化中可以猜測到,醫生說的應該都是寬慰的話語。
來這里做檢查的孩子病情大多不是很嚴重,許多孩子僅僅是感冒發燒,只是時間可能已經持續十天以上。我問醫生,為什么他們不在當地醫院就診,非得大老遠跑到首都掛號排隊,得到的回答是——他們不信任當地醫院!他們覺得只有去首都大醫院才能得到最好的治療。我的理解是,長期以來醫療資源分布不均所造成的對當地醫院和醫生的偏見,是促使他們千辛萬苦趕來首都就醫的重要原因。
但我總覺得,治療小感冒不必這樣大動干戈。醫生也不否認其中的過度醫療問題,比如對于一些扁桃體三度腫大的孩子都會建議做扁桃體切除手術。
我所看到的,還只是發生在耳鼻喉科檢查室里的冰山一角。資源本來就是稀缺的,而錯誤配置使得落后地區的醫療資源更加匱乏。這些醫生在越南國內算是頂尖的人才,讓他們處理這種常規檢查可以說是一種資源的錯配。人才、醫療器械的浪費,患者等待過程中的煎熬,對年幼患兒帶來的巨大心理負擔,也許這些問題完全可以通過基層醫院來解決。冷冰冰的儀器探入患兒體內時,希望能讓他們感到溫暖的,不僅僅是來自醫生的親切態度。醫生肖像
在每天滿負荷的工作、高強度的勞動下,醫生們的辛苦可見一斑。但無論多累,醫生們都對生活充滿了熱情,就像熱帶的陽光一樣。
葉醫生是所有醫生中我最熟悉的。檢查室里有個小冰箱,葉醫生在里面存放了很多小食:牛奶、麥片、牛油果、車厘子……葉醫生還會隨身攜帶一本小說,不時拿出來翻一翻。一次,看到她拿著《飛越瘋人院》,我便與她一同交流起電影來。在雜亂的環境中,這里猶如一片世外桃源。葉醫生告訴我,她成長于河內周邊的農村地區,是教育改變了她的命運,讓她從醫學生、實習醫生變成現在越南最頂尖的兒童醫院的醫生,還有機會到新加坡、馬來西亞等國家進行學術交流。我曾問過葉醫生:“您去過中國嗎?”她告訴我:“沒有,但我先生去過。我們越南人從小就看中國的電視劇長大。”回國后,我和她也一直保持聯系,時不時詢問彼此的近況。
來自老撾的槍聲
志愿項目的第二周,我得到了在耳鼻喉科手術室見習的機會。在手術室的那天上午,我觀摩了一臺小手術——扁桃體切除術。那天是葉醫生負責手術。孩子是被全身麻醉的,如果是局部麻醉,他可能承受不了手術器械探入口腔所帶來的不適。
第二天,我在檢查室見到了面容疲憊的葉醫生,詢問后才知道,前一天晚上,她因為一臺緊急手術晚上近10點才回到家。那天下午,一架來自老撾的直升機降落在醫院新落成的頂樓停機坪上,醫院國際部接收了一個年幼的槍傷受害者。子彈從傷者鼻部進入顱腦。因為有彈片散落在鼻腔內,所以,熟悉這個領域手術的葉醫生也去參加了搶救。葉醫生拿出手機給我們看那個孩子的X光片,彈片很分散,而且又在很深的地方,需要醫生極有耐心地清理干凈每一個遺留在傷者體內的彈片。經過數個小時的手術,彈片才被全部清除。
這個來自老撾的傷員今年才剛滿3歲,受傷是因為哥哥拿著父親的槍向弟弟、妹妹射擊。兇手也才16歲。從受害者面部照片來看,兇手的槍法還很準,正中鼻部。說到這里,整個檢查室陷入了沉默。
作為越南的鄰國,老撾的醫療水平顯然沒有
越南先進。生活在這個內陸山地國家的人民飽受槍支、毒品泛濫所帶來的苦果。這一切歸根結底都是經濟落后惹的禍。如果有穩定正當的生活來源,那些人也不會鋌而走險涉足罪惡的領域。
有一天,因為是初一,來看病的人很少,下午我就提前下班了。我去附近的街區閑逛,路過一座小廟,里面有搖扇納涼的老人。正好我手里也拿著一把折扇,他們看著我,我也看著他們,目光交錯,仿佛我不是來自異國他鄉的訪客。
Q1:參加這樣的醫療援助項目需要具備什么條件?
周鳴岐:參加國際醫療援助項目,語言肯定是要過關的。醫療項目涉及一些專業詞匯,需要提前準備。真正實操的專業知識技能一般不會要求提前掌握,到了項目地點會有人教的。
Q2:前往越南參加志愿者項目需要注意什么?
周鳴岐:去越南做志愿者需要專門的志愿者簽證,審批時間需要兩個月。如果是夏天去的話,要注意防蚊(在越南期間的某天下午,我們志愿者就專門去當地的高中,給學生講解有關登革熱的知識)。另外,防曬也是必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