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江市，會是下一個“張志超案”嗎？

本社記者 李蒙

2020年1月13日，山東臨沭張志超案平反昭雪。就在宣判無罪的當天，在山東淄博，張志超案辯護律師李遜、王殿學、劉志民、王朝勇告訴前來采訪的媒體記者，隨著張志超案的平反昭雪，他們又代理了另一起中學生奸殺案的申訴，即湖南省婁底冷水江市劉滸、謝偉強奸殺害女教師案。

冷水江劉滸、謝偉強奸殺人案，《民主與法制》雜志2019年第4期《兇案疑云：謎團待解的“冷水江”》曾予以報道。最近，此案爆出重磅新聞，疑似“真兇”浮現，卻被以侮辱尸體罪起訴至法院。

冷水江中學生奸殺案疑點重重

2009年8月25日晚10時，冷水江市制堿廠生活區發生一起命案，時年41歲的廠職工子弟小學劉云（化名）老師，在自家6樓樓頂天臺遭遇襲擊，后經搶救無效死亡。

8月27日，冷水江市六中高二學生劉滸和謝偉被警方傳喚，遇害的劉云老師曾是兩人在廠職工子弟小學就讀時的英語老師。經過冷水江警方三天兩夜的“突審”，兩人最終承認“奸殺老師”。

2010年8月19日，婁底中院以強奸罪判處兩人無期徒刑。兩人不服上訴，2010年12月，湖南省高院維持原判。謝偉的父親謝國東和劉滸的母親許小紅此前因包庇罪，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3年緩刑3年和4年有期徒刑。

>>冷水江市制堿廠遠景 作者供圖

起訴書指控，2009年8月25日晚7點多，劉滸和謝偉從謝家來到門球場，一起用手機觀看淫穢視頻。劉滸提出找個女人發泄一下，謝偉說劉云老師晚上經常在天臺上散步，提議對其下手。兩人攜帶木棍到天臺對散步的劉云施以拳棍，隨即實施強奸，劉滸還用手指插入對方下體……起訴書還指控，兩人逃離現場回到家后，將作案經過告訴了雙方的父母，謝國東和許小紅分別叮囑兒子否認犯罪事實，謊稱案發當晚一直在家。

劉滸和謝偉申訴多年，在監獄服刑時一直拒絕減刑。2018年，廣東律師葉竹盛開始代理此案申訴，認為法院的判決“以口供為主，缺乏人證物證的支撐，甚至不排除存在刑訊逼供”。

對“刑訊逼供”一說，婁底市中級人民法院在判決書中載明：“劉滸、謝偉在公安機關的供述，有其班主任老師在場見證，并在公訴機關對其提審訊問時，其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能夠排除刑訊逼供。”基于此，當兩人在庭審中均否認強奸時，婁底市中級人民法院認定“翻供不成立”。

法院認為，證明劉滸、謝偉使用暴力強奸劉云的證據有二被告人在公安機關和公訴機關的供述，二人對犯罪的起因、實施經過等事實供述一致，謝在第一次庭審中也供認不諱，且二人的供述與許小紅、謝國東的供述、證人證言、現場勘查筆錄等相互印證。

>>葉竹盛律師 作者供圖

而在葉竹盛看來，此案是明顯的冤案：一，一個認定已完成十幾分鐘強奸行為的強奸案，沒有檢出被告人的任何生物痕跡。二，全案除了口供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兩被告人犯罪，且兩被告人的口供之間、口供與證言之間存在五十多處無法解釋的重大矛盾點。三，被認定為多次毆打被害人的作案工具“木棒”沒有送檢，且公訴人第一次開庭時明確表示該木棒是“類似物”，最后卻變成了定案證據，辦案機關涉嫌偽造證據。四，湖南省公安廳于2009年12月18日鑒定出被害人胸罩上有另一未知男性的血跡，且該血跡與受害人的血跡混合在一起，提出了真兇另有其人的高度嫌疑，但該鑒定報告一直被隱匿，公安機關也不追查該重要線索。家屬直到申訴階段才在法院卷宗中找到該份鑒定報告。五，冷水江市公安機關存在嚴重的刑訊逼供行為，所有犯罪嫌疑人均指控遭受惡劣的刑訊逼供，其中謝偉母親在取保后做了傷情鑒定，身上存在多處明顯傷痕。謝偉和謝偉父親身上至今遺留當年刑訊逼供留下的傷痕。

葉竹盛律師告訴記者，在申訴代理過程中，他與辦案法官不斷交流，獲知湖南省高院二審主審該案的法官和再審審查該案的法官，均認為該案屬于錯案，應當發回重審或是啟動再審。

疑似“真兇”被抓，被以侮辱尸體罪起訴

2014年，劉滸和謝偉的代理律師袁偉平、李志鋒查閱案卷時，意外發現一份湖南省公安廳于2009年12月18日出具的《法醫物證鑒定書》，針對死者劉云胸罩上遺留的血跡進行檢測，結果顯示未發現謝偉、劉滸的任何生物成分痕跡，反而發現了“包含死者及另一未知男性的基因”。

2018年10月，葉竹盛律師代理申訴后，當年遺留在被害人內衣上的血跡，經過DNA比對，又有重大發現。2019年，劉滸、謝偉家屬獲知，已抓到真兇。此后，家屬和律師都對冤案的平反充滿了期待，認為真兇既然已經落網，冤案自當順理成章地平反。不料，疑似真兇張玉（化名）被以侮辱尸體罪起訴至法院。

2020年1月14日，即張志超案平反的次日，紅星新聞記者王春、韋星就此案采訪冷水江市公安局，公安局負責人告知，張玉目前的確關押在冷水江市看守所，已被以侮辱尸體罪起訴至冷水江市人民法院，法院基本確定了主審法官是刑庭庭長張潔。他所侮辱的尸體，無疑正是劉滸、謝偉案中被害人劉云的尸體。

張潔法官在接受紅星新聞記者電話采訪時則稱，目前她正被抽調到掃黑案件的專案組，對庭里的常規案件不太了解。

紅星新聞報道，張玉是冷水江本地人，家在沙塘灣社區，父親長年生病住院，心智和表達能力明顯低于常人。母親在5年前離婚改嫁，他們的兩個子女在外打工多年。當地傳說張玉是在辦理身份證時被抓，但紅星新聞記者聽到了另外一種說法，2019年3月14日，張玉在廣州被抓，被抓的原因就是涉嫌侮辱尸體罪。

根據中國裁判文書網相關司法文書顯示，張玉曾因盜竊罪于2011年7月25日被判處有期徒刑7個月，并處罰金1000元，同年12月13日刑滿釋放。

2014年1月7日，浙江省杭州市下城區人民法院以搶劫罪判處張玉有期徒刑四年十個月，并處罰金6000元。

其作案情節為，2013年5月26日16時20分許，張玉潛入杭州市下城區德勝里一無名休閑店按摩，隨被害人黃某一起進入店內。按摩過程中，張玉突然用手捂住被害人嘴巴，并用隨身攜帶的水果刀抵住其脖子，劫得被害人放在手包內的現金580元。被害人呼救后引來群眾，張玉挾持被害人企圖逃離現場，被群眾抓獲。

>>左圖：劉滸小時與母親許小紅合影 作者供圖

>>右圖：謝偉（后排居中者）與同學在一起 作者供圖

張志超案四律師代理冷水江中學生奸殺案

在張志超案宣判前不久，葉竹盛律師聯系到李遜律師，希望張志超案的代理律師能參加代理冷水江劉滸、謝偉涉嫌強奸殺人案。張志超獲得自由后，張志超的辯護人李遜和王殿學律師接受劉滸的委托，為劉滸涉嫌強奸案代理申訴。而同案人王廣超的辯護人劉志民律師和王朝勇律師，則將作為劉滸之母許小紅的申訴律師，為其涉嫌包庇案申訴。

2009年9月30日，劉滸、謝偉因涉嫌故意殺人、強奸婦女，被冷水江市檢察院批準逮捕。謝偉的父親謝國東、劉滸的母親許小紅于同年8月31日因涉嫌包庇罪被刑事拘留。2010年8月19日，婁底市中院判決劉滸和謝偉犯強奸罪，判處無期徒刑；謝國東犯包庇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許小紅犯包庇罪，判處有期徒刑四年。當事人堅持不認罪不減刑，多次提起信訪或申訴，但始終未能啟動審判監督程序。

四位律師希望，他們的代理工作能為劉滸、謝偉帶來自由，讓許小紅、謝國東重獲清白，讓兩家人早日團聚。

此外，上海律師鄧學平、周小羊，廣東律師劉華、鄧定遠、李修蛟，北京律師范辰、徐華潔、周雷、符惠清，江蘇律師劉錄等人也投入到劉滸、謝偉案的代理申訴工作中。他們共同擬定了一份《關于湖南冷水江劉滸、謝偉“奸師”冤案真兇涌現最高法最高檢應立即介入復查的緊急呼吁》，包含五方面的內容：

一，建議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檢察院對劉滸、謝偉案進行復查并啟動再審；

二，建議冷水江市法院終止審理謝偉母親余利云涉嫌包庇罪一案和張某涉嫌侮辱尸體罪一案；

三，建議最高法院指定湖南省外中級以上法院異地審理余利云涉嫌包庇罪一案和張某涉嫌侮辱尸體罪一案；

四，建議公安部指定異地偵查機關，對張某涉嫌侮辱尸體罪一案進行重新偵查；

五，建議公開審理余利云涉嫌包庇罪一案，并及時公開張某涉嫌侮辱尸體罪一案的相關情況，回應相關質疑。

相關案件的后續進展，本刊會持續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