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殤

周蕖

彭總是彭村人，他固執地認為，老家幾百年不出人才，是不讀書惹的禍。所以，他給老家建了個正規又實用的書屋。

書屋建成后效果怎樣？這天，彭總擠出時間，迫不及待地趕回彭村。沒想到剛剛晚上九點，書屋就關了門，黑燈瞎火的。彭總推開門，用手機電筒掃了掃，發現桌椅落滿了灰塵，書架上的圖書還像原先那樣，整整齊齊，擠得滿滿的，似乎無人問津。

彭總沮喪地走出書屋，卻發現家家亮著燈火，他又興奮起來，大家是不是在家看書？他一家一家悄悄地看，可是里面的人要么打牌，要么看電視，要么玩手機……

彭總嘆了口氣，轉念一想，讀書習慣的養成非一日之功，重在啟蒙和培養。自己沒做好，又有什么理由苛責整日忙忙碌碌、識字不多的村民？

第二天，彭總在村里擺了幾桌酒，把所有在家的男女老少都請來了。菜上齊了，酒斟滿了，彭總一本正經地說：“我公司酒店、工程方面要招人，每年工資三十萬，你們想干嗎？”

“想干！想干！”村民不約而同地大聲說。

“可是你們能干嗎？會酒店管理？能看懂圖紙？會工程管理？這些在大學里至少要學四年啊！”

村民們像泄了氣的皮球，垂頭喪氣地說：“高中都沒上過，還大學，哪能會？”

“誰出娘胎就會？可以拜師呀，我給你們請了師傅！”彭總見村民的精神提起來了，手指書屋說，“這些書本就是你們的師傅，各行各業都有，只要你們學會了，我優先聘用。”

村民們疑惑道：“可我們看不懂怎么辦？”

彭總拍著胸脯保證：“可以請教師指導，費用我出。”

村民們紛紛向彭總敬酒，說一定好好讀書，爭取早日拿下三十萬。彭總舉杯相迎，豪爽地說：“書屋不上鎖，全天開放，一切費用我全包！”大家贊不絕口，掌聲一片。

不久，彭總舉辦了第一屆讀書心得征文比賽，獲獎面大，獎金豐厚。不出所料，村民們踴躍參賽。

評委們篩選出了前三名，彭總看完，又挑幾篇有特色的看了看，覺得非常感人，特別是彭大爺的征文，說他識字不多，但在書屋看了不過癮，還經常帶書回家看……

彭總開心極了，這下村里會掀起一股讀書潮吧？他大手一揮說：“沒有獲獎的，都發鼓勵獎，獎金不能少！”

冬天的一晚，彭總回鎮辦完事，再次回了村。剛進村，他就看到關不住的燈火，從書屋的窗戶、門縫里頑強地擠了出來，透過窗簾的縫隙，還能看到書桌上圍滿了人。

這么冷，這么晚，大家還在聚精會神地看書，彭總深受感動，不想進去打擾他們，于是悄悄地扒在門縫上一看，誰知卻差點失聲驚叫出來——原來一桌子的人正在打牌！

彭總火冒三丈，想沖進去把牌九撒掉，把書桌砸碎，無奈身后的司機把他死死抱住……

彭總默然離開書屋，轉頭發現彭大爺家還亮著燈，他眼睛一亮，悄悄走過去朝里張望，卻見彭大爺正狠心地撕著一本新書，一張張往墻壁上糊。

后來，彭總派人一查，才知道所有的讀書心得都是村民請人代筆的。他的心一下子跌到冰窖里。

彭總郁悶地回到家，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上衛生間時，他誤進了書房，抬頭看到書桌、書櫥落滿了灰塵，有的地方還結了蜘蛛網……

彭總一拍腦門：“嗨！我自己都不看書……我發的什么火，扯的什么淡？”

（發稿編輯：趙嬡佳）

（題圖：豆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