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產權公益訴訟的必要性和可能空間

戚永福

知識產權檢察公益訴訟的必要性

從權利屬性上看，知識產權屬于民事權利，保護的是私有權益。但知識產權又不完全限于私權范疇內，因其與智力成果、商譽的表達與傳播緊密關聯，在市場經濟中又往往牽涉資本和競爭，故而權利人一旦實施知識產權權利濫用行為，將對文藝創作的繁榮、科學技術的進步和市場的良性競爭形成不當約束，從而與公共利益發生沖突。在一些關系國計民生、科技發展的重點領域，知識產權權利濫用甚至可能會阻礙技術的創新和國家相關產業的發展，進而對國家安全和經濟社會發展造成不利影響，這已經遠遠超出了公共利益的范圍。在經濟全球化浪潮中，一些跨國公司憑借專利技術這個優勢，在全球市場獲得巨大競爭利益甚至絕對的壟斷地位。在國內多位學者提起的相關公司專利無效宣告申請案件中，不難發現這些公司對保護期屆滿的專利進行簡單“換裝”就申請新的專利繼續壟斷市場的行為，對我國本土企業的技術創新和消費者的合法權益已經造成了嚴重的侵害，必須進行相應地規制。

隨著我國經濟進入高質量發展階段，技術的創新與進步已經成為企業發展的核心競爭力，也是提升國家在世界政治經濟舞臺上話語權的重要支撐。在知識產權保護上，需要辯證地看待并合理地平衡好私權保護與公共利益之間的關系。既要重視知識產權的“私權”屬性，只有強化知識產權保護，才能更好地激勵和保護技術創新，吸引外商投資;同時，也不能忽視知識產權的“公益”屬性，應當更加關注知識產權權利濫用對經濟發展、技術創新和公共利益可能造成的侵蝕，以及知識產權如專利或者商標被宣告無效后對相關行業發展、企業技術創新和擴大投資等方面的積極作用。特別是在當前國際經濟形勢復雜嚴峻，單邊主義、保護主義盛行的背景下，如何有效防止外國勢力利用知識產權“做文章”，將知識產權異化為壟斷創新的工具，從而制約我國經濟發展和自主創新，亟待引起高度重視并進行積極防范應對。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善于運用法治思維和法治方式，在法治的軌道上解決問題。縱觀我國現行法律體系，對知識產權權利濫用行為的規制主要通過行政手段解決，但爭議解決的成本較高，公益保護功能發揮十分有限，而傳統的民事訴訟制度對知識產權領域的公共利益保護只能通過個案訴訟的方式，效率較低。從社會組織角度來看，雖然目前由學者或相關協會主導發起的知識產權異議申請得到支持，但不管是組織動員還是資源投入上都還比較薄弱，尚無法形成一個體系化、常態化的社會組織層面的公益救濟機制。檢察機關作為公共利益的代表，在公民個人、社會組織和行政機關均無法有效保護公益的情況下，應當主動擔負起知識產權領域公益保護職責。針對濫用知識產權權利侵害公共利益的行為探索開展檢察公益訴訟工作，可以解決現行民事訴訟制度應對知識產權侵害公益行為時的當事人適格問題，強化國家公權力對市場競爭秩序和創新發展環境的適度干預，有利于更好地保護創新，有力維護國家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

針對濫用知識產權權利行為探索公益訴訟，有利于保護創新（圖IC/photo）

檢察機關探索開展知識產權公益訴訟的可能空間

目前，國家層面立法尚未對知識產權公益訴訟作出明確規定。在現行《著作權法》《專利法》《商標法》等知識產權法律法規中，對保護公共利益作出了一些原則性規定。如《著作權法》第四條規定，著作權人行使著作權，不得違反憲法和法律，不得損害公共利益。《專利法》第五條規定，對違反法律、社會公德或者妨害公共利益的發明創造，不授予專利權。《商標法》第十條明確規定不得作為商標使用的八種情形，其中包含“有害于社會主義道德風尚或者有其他不良影響的”。由此可以看出，國家在保護知識產權的同時，也兼顧了對相關公共利益進行保護的考慮，這為檢察機關探索開展知識產權公益訴訟提供了制度基礎和可能空間。

具體到實踐路徑，在提起公益訴訟的方式上，與現行法律規定領域公益訴訟的提起方式一致，包括民事公益訴訟和行政公益訴訟兩種，且遵循相同的程序規范。難點在于如何找準知識產權公益訴訟的切入點和著力點。一般而言，只要知識產權權利人的行為侵害了法律所保護或調整的利益，且該利益屬于不特定社會公眾的共同利益，就可以提起公益訴訟，具體包括技術壟斷、商標不當注冊和著作權過度保護等情形。但鑒于商標、專利與企業競爭利益密切相關，初期可以考慮將這兩個領域作為探索的重點。例如在商標領域，民事審判實踐中存在當事人批量將非行政區劃的相關地理名稱注冊為商標并惡意提起民事訴訟的情形，對相應地域范圍內的相關行業發展造成侵害。目前的司法實踐中，被控侵權人針對此種情況有兩個救濟路徑：一是請求商標評審委員會宣告該注冊商標無效，但只能一案一申請。二是在商標權人提起的商標侵權民事訴訟中進行抗辯，由人民法院綜合案件事實和證據，認定被控侵權人構成正當使用，而駁回商標權人的訴訟請求。但此種情形下，并不能從根本上使惡意注冊的商標無效，惡意注冊人仍可以就這個商標再次提起訴訟。由此可以看出，單個的民事訴訟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公益侵害問題。對此類案件探索提起民事公益訴訟，對惡意注冊人可以起到威懾作用，讓其受到應有的懲戒。在專利領域，可以重點針對醫藥、生物、信息、網絡等行業公司濫用專利權侵害公共利益的行為提起公益訴訟，以有效消除專利技術壟斷，維護競爭企業和消費者合法權益。值得一提的是，實踐中存在一些國有企業知識產權被侵害的情形，當企業怠于行使權利時，檢察機關可以提起民事公益訴訟或者向負有監管職責的相關政府部門提起行政公益訴訟。但這種情形實質上仍然在“國有財產保護”的法定范圍之內，不屬于本文討論的嚴格意義上的知識產權公益訴訟。

知識產權領域專業性、技術性強，涉及學科眾多，牽涉利益重大，尤其是處于技術領先地位的大型企業、跨國公司，其在資金、技術、人才、法律支持等方面實力雄厚。檢察機關探索開展知識產權公益訴訟，除了需要解決理念認同這個基本問題外，還面臨調查核實保障不足、專業力量匱乏等諸多挑戰。在外部保障機制上，建議進一步加強知識產權行政執法與刑事司法銜接，健全公益訴訟線索發現和移送機制，強化檢察機關與相關政府部門、行業組織的溝通協作，建立知識產權公益訴訟專家智庫，探索設立知識產權公益訴訟基金項目。在專業能力建設上，建議進一步加大知識產權復合型人才引進和培養力度，加強專業培訓和交流鍛煉，同時構建專業化辦案機制，在實踐探索基礎上逐步形成辦案標準和程序規范，提升檢察官辦案能力和水平。與此同時，檢察機關還應當加強法治宣傳，通過向社會發布典型案例，深入開展以案釋法，進一步提升知識產權公益訴訟的社會認同度和影響力。

編輯：鄭賓? 39375816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