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九色花

蘇含悅

浮陀國是個遙遠的國度。

這里世代沿襲著一個孩子們必須遵守的生活準則——晚上上床睡覺時要把鞋尖朝外放。據說每個孩子心中都有一朵九色花，如果睡覺時鞋尖朝內放，就會有小妖鉆進鞋主人的夢里，偷走他的九色花。九色花能讓孩子開心快樂，如果被偷走，孩子的心里就會變得空蕩蕩的，什么也干不了，只能常常發呆。

尋花是個時刻尋找機會偷花的小妖，她已經在浮陀國生活了99年，如果她在100歲到來之時還偷不到一朵九色花的話，她就無法變成人形，只能永遠是一個小妖，游蕩在自然界中，無所依托。

尋花只進過兩個孩子的夢里。第一次是她57歲時，進到一個小女孩的夢里，在這個夢里，尋花找了很久也沒找到九色花，天快亮時，她突然聽見一聲雞鳴，嚇得馬上逃出去了。第二次是她69歲時，一個偶然的機會，她溜進了一個小男孩的夢中，沒想到，這個小男孩的九色花已經被盜走了。在那個夢中，一只張著大嘴的怪物撲向小男孩，只聽“啊”的一聲尖叫，小男孩驚醒了，尋花也隨即從夢里逃了出來。之后的30年中，尋花再也沒有找到機會進入其他孩子的夢中。

離尋花的100歲生日還有兩天。這天，尋花看到一只大狼狗正在追趕一只小貓，尋花知道，這是小女孩曼珠的小貓。她靈光一閃，忽然想到什么，于是她變成一只碩大的貓，替小貓攔住了大狼狗，并將大狼狗掀翻在地。

小貓感激地望著尋花。

“我要怎么感謝你的救命之恩呢？”

“今晚你能把曼珠的鞋尖朝內放嗎？”

“沒問題。”小貓爽快地答應了。

尋花高高興興地回到了她居住的樹上，盼著夜晚的來臨。太陽漸漸沉下去了，一陣“嘶嘶”聲傳來，這個聲音代表今晚有人的鞋尖朝內，尋花喜出望外地向曼珠家飛去。

曼珠的夢和尋花曾經進入的第一個夢一樣美麗。

尋花遠遠地看到一個提著籃子的小女孩，正是曼珠。

“你是誰啊？”曼珠問。

“我，我是……”

“你長得這么好看，一定是仙女姐姐！”

“對，是的。”尋花急不可耐地低頭四處尋找九色花。

“你在找什么？”曼珠問。

“一棵水仙。”

“為什么要找水仙？”

“仙女每天都必須找到一棵水仙，不然她們的仙氣就會逐漸消失。”

“可是現在已經很晚了，你跟我來吧，我知道哪里有水仙！”曼珠拉著尋花就跑。

“聽說每個孩子都有一朵九色花對嗎？”尋花邊跑邊問。

“對呀。”

“那你把它藏在哪了？”尋花假裝漫不經心地問。

“不能告訴別人的。”

正說著，她們已經到了一個長滿水仙的地方。

“你采吧，每天在這里采一朵，能采好久呢！”

“我知道你的九色花藏在哪了。”尋花恍然大悟似的說。

“你說說看。”

“山頂的樹林里？”

“不對。”

“喜鵲的巢里？”

“也不對，我保證沒人能找到它，小溪盡頭的柳樹下是最隱秘的地方。”

曼珠剛說出口馬上又覺得不對勁，趕緊捂住嘴巴。

“哈哈，再見了！”尋花笑著向遠處跑去。

“你能為我保守秘密嗎？”曼珠對著尋花的背影喊道。

“當然可以。”尋花邊跑邊說。

很快，尋花就跑到了小溪的盡頭，那里果然有一棵柳樹。她飛快地扒開地上的落葉，果然看到一朵九色花。她小心翼翼地把花朵采了下來。頓時，天空烏云密布，小溪干涸，柳樹枝葉枯萎。尋花知道，沒有了九色花的夢境就是這樣，她飛快地向出口逃去。

……

尋花變成了一個漂亮的小女孩。她很奇怪，別的小妖偷到九色花變成人后就會忘掉做小妖時發生的事情，可她卻忘不掉。她經常看到曼珠坐在家門口，呆呆地看著遠方。每當看到這些，尋花心里就忐忑、愧疚。尋花不敢與曼珠對視，怕被她認出來，所以總是盡量躲著她走。

一天，尋花不得已路過曼珠家門口，不小心絆了一跤，正好摔在曼珠家的小貓身上，曼珠聽到聲音馬上跑過來看怎么回事。

曼珠看著尋花感覺似曾相識。

“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

“是嗎？”

“你是仙女姐姐？”

“哦，不不，我只是個普通孩子。”

“你能和我做朋友嗎？”

“這個……可能不行。”

“那好吧。明天我就搬走了，搬到一個新的地方，那里的孩子夢中的九色花也都被偷走了，也許我能在那里交到朋友。這個送給你吧，你用它梳頭，頭發可以柔順光亮。”

曼珠遞給尋花一把梳子。尋花有些后悔，她想把九色花還給曼珠。

那天下午，尋花又找到了曼珠家的小貓。

“如果今天晚上你能把曼珠的鞋尖朝內，我就給你小魚干吃。”

很久沒吃到魚的小貓干脆地答應了。

晚上，月亮高高升起，尋花再次走進曼珠的夢里。曼珠坐在一塊空蕩蕩的枯草坪上，四周黑漆漆的望不到邊際。

“嗨，曼珠。”尋花向曼珠打招呼。

“仙女姐姐，你是來找水仙花的嗎？”

“對呀。”

“那你以后還來嗎？”

“應該不會，因為仙女只要采夠一百朵水仙花就可以上天了。”

尋花邊說邊找小溪盡頭的柳樹。

“那我一個人太沒意思了。”

“你很快就能變得快樂了。”

尋花向遠處走去。

干涸的小溪邊，尋花終于找到了那棵柳樹。她掏出九色花，插回了地里。黑暗壓抑的環境逐漸變得明快起來。樹木開始發芽，小溪里有了涓涓細流，一切都有了生機，包括曼珠。

“再見了，曼珠。”風中留下尋花的告別。

尋花又變回原來的樣子了。她永遠也不能變成人形了。可即使如此，她并不在乎。

有一天，一陣風夾裹著一把梳子，來到曼珠身旁。曼珠想起這是她曾經送給一位小姐姐的。

……

如今，浮陀國的孩子們還是堅守著他們祖祖輩輩沿襲下來的傳統，鞋尖朝外，守護著他們夢中的九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