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凡
(廣西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廣西 桂林 541000)
世界多極化、經濟全球化、網絡信息現代化的迅猛發展加速了東西方思想文化的交融,不同價值觀相互碰撞,改變人們在道德領域的認識和實踐活動,一部分人在各類思潮影響下,逐漸開始模糊善惡、是非、公私、美丑等正確選擇,出現道德價值判斷和行為的疑惑,陷入從認知到行動上囿于自我的困境。《反杜林論》提到“解放自我”離不開道德上正確的價值觀引導,從道德根源、道德原則、道德理想進一步說明了自我得以真正實現解放的可能。
恩格斯在《反杜林論》中用唯物辯證法批判了杜林有關“永恒道德”的謬論,從三種維度上批判舊道德建立新道德。恩格斯在道德領域的新見解為“解放自我”得以可能提供理論支撐,成為馬克思主義道德觀的重要組成部分。
1.從現實維度闡明自我判斷的依據。恩格斯用唯物史觀,從現實維度對道德現象產生的根源進行解釋,他指出:“人們自覺或不自覺地,歸根到底總是從他們階級地位所依據的實際關系中——從他們進行生產和交換的經濟關系中,獲得自己的倫理觀念”,[1](P470)恩格斯強調人的社會性本質,認為人們全部社會道德生活本質根植于一定的現實經濟基礎。一方面,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意味著經濟水平決定了道德水準,物質條件是否充足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道德素質能否達標。另一方面,道德作為一種社會意識形態反映個人的判斷立場,自身所屬的利益集團、社會階層不同,進行道德判斷的立場也不同。英國哲學家菲莉帕·富特提出的“電車難題”使眾人陷入評判是否改變電車行使軌道的道德判斷困境;科爾伯格的“兩難故事法”使大眾看到道德判斷上的矛盾沖突。對于此類的事件和案例,人們在進行道德判斷過程中同時存在支持與反對的聲音都說明了在社會中擁有不同身份、職業的自我對道德判斷依據有所不同,如果僅從自身所屬的各種社會身份角度判斷是非對錯而不是以與當下的經濟發展水平相適應的道德水準和道德共識為依據,那么自我失去道德判斷的現實基礎,個人難以辨別自身在生活中的認識和行為在道德上是否正確,也難以通過自我的道德意志和道德情感加以約束和調節利欲沖突。
2.從歷史維度闡釋自我原則的更新。杜林眼中的道德的世界,“和一般知識的世界一樣……有其恒久的原則和單純的要素”,[1](P461)這里的原則是在思維、觀念中形成的某種模式和范疇構造現實世界中抽象出來的自然界和人類歷史應當適應的原則,這些原則是先驗的,是不需要外部世界提供經驗從頭腦中構思出來或實踐得來的。顯然,杜林把道德看作不受現實影響永恒不變的原則,認為在道德領域有永恒真理,企圖從永恒真理的存在推導出人類歷史的領域也是有適應一切的絕對原則。但恩格斯在《反杜林論》中以知識領域的第一、二、三類科學為例,從精密科學、生物機體的科學、歷史科學指出不管是以研究人類思維規律的科學還是以波爾定律類型的科學,都說明了真理只有在一定條件下才會成為最后的真理,真理與謬誤往往伴隨在一起,表明了沒有絕對適用性的終極原則。此外,恩格斯在道德領域善惡問題上說明道德是階級的、歷史的,如:與基督教封建道德并列的現代資產階級道德;與資產階級道德并列的未來的無產階級道德;就絕對的終極性來說,哪一種也不是合乎真理的。恩格斯用私有制社會的“切勿偷盜”道德戒律說明它們之間的差別并不是善與惡的絕對對立。可見,從歷史維度看善惡標準不是凌駕于歷史和民族差別上的,道德原則隨著社會變化而更迭,自我在道德層面上的認識判斷的原則上也會隨時代發展要求而更新。
3.從價值維度闡釋自我追求的目標。“自由”最初是一個政治哲學概念,在中國古文語境下,自由意味著不受一切外力的影響,自己有掌控一切的主動權。在古拉丁語中,自由(Liberta)的含義是從束縛中解放出來,古希臘、古羅馬時期,“自由”與“解放”同義,英語中的自由(Liberty和Freedom),也包含不受羈束和獲得解放的意思。盡管各國學者在學術上對自由的概念有不同見解,但中心始終圍繞不受外力束縛、擺脫強制獲得思想和行為的解放進行解釋。恩格斯就“自由”問題駁斥杜林所說的自由就是認識和沖動、悟性和非悟性之間的平均值的第一個定義以及道德上的責任建立在自由之上的第二個定義。恩格斯在黑格爾關于自由是對必然的認識基礎上進一步論述了自由不在于幻想中擺脫自然規律而獨立,而在于認識這些規律,從而能夠有計劃地使自然規律為一定的目的服務。[1](P491)“人對一定的問題的判斷越是自由,這個判斷的內容所具的必然性就越大……因此,自由是在于根據對自然界的必然性的認識來支配我們自己和外部自然界;因此它必然是歷史發展的產物。”[1](P492)恩格斯繼承和發展了《共產黨宣言》中關于人的全面自由發展和解放的理論,在《反杜林論》中進一步說明在自由人的聯合體即共產主義社會,所有人自由相處,共同生存的社會形態下人才能真正實現自由全面發展,自由成為極為重要的道德理想和追求自我解放的價值目標,在道德領域的價值維度上進一步說明解放自我需要實現自由。
《反杜林論》重新討論了關于道德現象的根源問題、道德的特征、道德理想的價值選擇問題,并對“自由人的聯合體”“真正人的復歸”進行有關道德方面的論述,更進一步說明實現真正的自我解放和真正復歸需要現實的人、共產主義社會和自由自覺的行動等基礎條件。
1.現實的人是解放自我的主體基礎。人是概念中抽象的人,更是勞動實踐中現實的人,抽象的人和現實的人是否都可以實現自我解放?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以黑格爾的“異化”思想為關注點,批判人作為“精神性的實體”通過對自身內部的各種認識、區分和否定自我的活動來表現和實現自己,把真實存在的東西既看作是精神性的“理念或絕對”的實體,也看作是理念通過自身的純粹否定性對自己進行區分和否定的主體。雖然在這提到“對自我的區分和否定”有一定積極意義,即把人的自我異化、人的本質的外化、人的非對象化和非現實化理解為自我獲得、本質的表現、對象化、現實化,隱藏著“異化”轉為“勞動實踐”的思路,但這里的勞動僅是觀念上的勞動。馬克思把辯證法的載體由黑格爾的精神移向實踐,把現實的人和勞動作為真正的出發點和基礎,認為解放自我的背后主體是“現實的人”。恩格斯提出現實的人是在自覺或不自覺地從他們進行生產和交換的經濟關系中開始獲得對道德的認識,現實的人才是解放自我的真正主體。另外,恩格斯在平等問題上批判了杜林用先驗主義的方法從觀念推論現實,諷刺杜林所說兩個人及其意志彼此完全平等,“他們擺脫了一切現實,擺脫了地球上發生的一切民族的、經濟的、政治的和宗教的關系,擺脫了任何性別的和個人的特性,以致留在這兩個人身上的除了光禿禿的概念以外,再也沒有別的什么了,于是,他們當然‘完全平等’了”,[1](P475)這種淺薄的平等觀在一定程度上證實了人解放自我的主體來源并非觀念上完全平等的人和普遍道德中的自我,而是現實的人。
2.共產主義社會是解放自我的現實基礎。“它或者為統治階級的統治和利益辯護,或者當統治階級變得足夠強大時,代表被壓迫者對這個統治的反抗和他們的未來利益。……只有在不僅消滅了階級對立,而且在實際生活中也忘卻了這種對立的社會發展階段上,超越階級對立和超越對這種對立的回憶的、真正的人的道德才有可能。”[1](P471)在恩格斯看來,占統治地位的資產階級道德由于其階級性,不可能實現真正的平等公正,資本主義社會無法關注每一個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盡管資產階級革命實現了政治解放,自由和平等也被宣布為人權,但這種政治解放不僅沒有使勞苦大眾普遍解放,還讓他們被迫戴上“道德枷鎖”,從美國的憲法中看到,盡管美國先于其他國家承認人權,但也同時存在有色人種奴隸制。可見,并不存在某種超階級、超社會、超歷史的永恒道德。但由于“代表著現狀的變革、代表著未來的那種道德,即無產階級道德,肯定擁有最多的能夠長久保持的因素”,[1](P470)社會主義道德和共產主義道德是目前社會最接近真正人的道德。馬克思恩格斯認為共產主義社會“將是一個以各個人自由發展為一切人自由發展的條件的聯合體”。[2](P333)因為“只有在共同體中,個人才能獲得全面發展其才能的手段,也就是說,只有在共同體中才可能有個人自由”。[2](P333)這樣的共同體并不是靠資產階級革命帶來的“政治解放”來實現,而是靠無產階級革命帶來的“社會解放”走向共產主義,在物質財富得到充分發展的共產主義社會中,社會財富能夠按需分配的現實條件,使勞動不僅成為一種謀生手段同時成為人們生活的第一需要,人擺脫勞動帶來的痛苦束縛真正獲得幸福,最終實現自我解放。
3.自由自覺是解放自我的價值基礎。自由自覺是人追求的價值目標,徹底實現人的自由自覺首先需要人們通過勞動實踐創造巨大的物質財富進而構建出一個和諧、公正、平等、共同發展的社會。恩格斯批判杜林為資產階級做的辯護,使原本就對資產階級認識不清晰、不深刻的工人們在工人運動中思想更加混亂,使一些勞苦群眾以為資產階級所提的自由平等就是全人類內心向往的完全自由和平等,開始思考資產階級創設的美好社會,并選擇相信和支持他們,這種“不明本質”的認知和行為看似在無數可能中進行自我任意選擇,但反而證實自我在認識上的不自由。[3]此外,恩格斯在《反杜林論》中揭露資產階級的虛偽性,揭開資產階級所謂“自由”“平等”“正義”在內的人權虛假性,闡明“一般人的主權”“個人的主權”的基本公理并不適用于所有人,每個人完全平等和獨立是不存在的,說明資本主義社會實現的自由、平等、正義和人道只是在資產階級內部被實踐和實現的道德原則,并不是個人所追求的真正自由,自由被資本主義社會的生產方式和經濟方式束縛了,人們處于這樣的社會關系之中,其發展受到阻礙,個人的追求與現實產生矛盾,而只有到當人們在進行勞動實踐時已經不再為了生存而是實現主體自身內在需要,把自己能力的發展作為目的本身時,自由自覺才不再體現為個人追求的價值目標,更是體現在自由自覺的行動,這時,個體發揮主體自覺性,通過自我規定、自我立法并自我守法,把人道的和道義的道德原則作為自己的行為準則。因此,在道德領域上,個人在認識和行動上真正的自由自覺才是解放自我的價值基礎。
1.優化道德評價機制以提升自我認知能力。道德評價是一種有關道德價值的認識活動,通常用“善”“正義”“光榮”等詞來評判。[4]從古至今,不同的國家、地區、族群、個人等主體對某種社會現象或事物的認知中,把一些道德價值共識逐漸列為道德評價的標準。但因道德具有階級性和歷史性,部分評價標準會隨時代變化而變動,但符合社會發展的道德標準會相應的保留,如愛國、勤勞、誠信、友善等。因此,道德評價機制中的評價標準不應是按照絕對的“永恒真理”道德原則,而是根據現實情況對評價標準做出保留或更替。另外,道德評價方法也應不再局限于量化的方法,還應借助觀察、訪談、調查等方式進行評價。人會自覺按照一定社會或階級要求的道德規范、道德義務來認識人和事并進行不同的判斷和推理,然后采取行動,通過優化道德評價機制,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幫助人認識到自己的行為是否合乎道德標準,進而提升自我認知能力。
2.創設良好的道德環境以促進自我發展。道德環境是道德主體生活的環境,包括社會的政治、經濟、文化等宏觀環境以及家庭風氣、學校教育、社會輿論等微觀環境,泛指整個社會的道德狀況,也指道德主體與自然、社會、他人交往和自身互動時的現實道德狀況。無論是西方還是中國都強調環境與人的關系,“人創造環境,同樣,環境也創造人”。[5](P92)“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與善人交,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即與之化矣;與惡人交,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即與之化矣。”“孟母三遷”等敘述都深刻說明了環境對人的重要作用。創造良好的道德氛圍不僅要重視頂層設計的指導,還要突出公德與私德和社會風氣和輿論建設,最終營造出 “我為人人,人人為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的道德環境,在團結互助、無私奉獻的氛圍中更有機會實現自我的自由全面發展。
3.完善道德與法治建設以增強自我意志力。“法律是成文的道德,道德是內心的法律,法律和道德都具有規范社會行為、維護社會秩序的作用。”[6](P85)法治和德治緊密結合是國家加強道德建設和治理道德問題的有效途徑,當道德主體的言行符合社會道德規范,要及時予以稱贊獎勵,當出現違反道德規范時更要對其實施相應的法律制裁,使人們在積極的社會獎懲機制以及嚴格的法律約束中,能夠有效控制自我意志。一定的否定和懲戒機制的強制和法律懲處的“威懾”能促使人們形成“趨善避惡”的自我意志并逐漸養成道德行為習慣。通過制度對正確行為的認可強化,對不良行為習慣的提醒矯正,加上法律本身具有的思想教育力量,促使人們增強對自我意志的控制力。
4.加強道德教育與實踐以實現自我解放。隨著社會經濟成分、組織方式、利益關系多樣化,世界范圍內各種社會思潮碰撞,出現了道德“雙標”的價值觀扭曲現象。對此,個人需要進行自我道德意志修養和社會法制的約束,需要接受正確的道德教育,把道德教育滲透于學習、工作和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針對低效性與實踐性弱等道德教育問題,需要在教學理念、方法和模式上創新,讓互動式、體驗式、滲透式教學進入課堂;正確利用本土道德教育資源,豐富教育內容。把道德理論和道德實踐有機結合,鼓勵學生積極參加社會實踐活動等,使學生在實踐中了解社會與國情,思想感情得到熏陶。學生還能在實踐活動中在老師的主導下充分發揮主體性作用,認識和展現自我。[7]
在現代社會,從道德領域上使自我的解放得以可能,需要人們在對社會道德現象和自身發展有科學的認識,進而做出恰當的行為,實現從認知和實踐的自由。人在對某種現象進行道德判斷時,由于內外部各方面影響而感到迷茫無措、猶豫不決,表明人在此時是不自由的,當個人自我道德認知能力不佳、自我意志薄弱、自我發展的目標不定,沒有進行相關的實踐活動時,解放自我是遙不可及的。因而,人要解放自我必須首先能夠正確認識自我,擺脫認知上的困惑約束,進而投入到現實的實踐活動中不斷鍛煉自身情感和意志,實現自我的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