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之薇,史曙生
(南京師范大學 體育科學學院,江蘇 南京210023)
2013年,“鄉愁”正式進入國家文件后,有關鄉愁的研究得到快速發展,僅篇名中包括“鄉愁”的文獻數量就從2013年的153篇增長到2020年的9 675篇,所關注重點逐漸由鄉愁的內涵、載體等表象研究轉向如何有效將鄉愁理念融入城鎮化建設以提高城鎮化質量、促進城鎮化的生態發展的深層研究以及鄉愁價值應用與實踐的研究,例如,醫學治療、地方文化保護、旅游開發等實踐領域中[1],盡管鄉愁未系統科學地應用于體育領域,但鄉愁體育的效益已得到驗證并深入到人們的生活中,成為了推動了鄉愁體育出現的無形力量。因此,為進一步深化鄉愁體育的性質、發展及實踐,“鄉愁體育”概念的明確成為了研究的首要任務。
隨著城鎮化建設的加快,古村落等承載歷史文化與鄉愁情懷的傳統建筑以及民風民俗被取而代之,行為習慣的沿襲隨之中斷,具有辨識性的本土文化、本土思維慣式及其生成環境相應缺失,導致鄉愁體驗的缺失不可避免,同時因人們對鄉愁的思維誤區,如“鄉愁屬于鄉村與鄉民”等理解誤區,導致鄉愁理論與實踐發展不平衡,使得鄉愁體驗出現局部缺失,主要表現為以下兩方面。
鄉愁的載體主要包括兩方面,物質方面由地質風貌與建筑組成的地理空間與非物質方面由傳統民俗、行為模式等構成的文化記憶。“記得住鄉愁”被納入國家政策后,中國加快了古村落文物建筑等的修護和傳統自給自足農作文化的挖掘、整合和重構,鄉愁的展現以物化形式為主,呈現在人們的衣食住行以及建筑、廣場等的公共空間方面,在大幅推進外部環境發展的進程中,忽略了非物質文化對于觸發鄉愁的重要性,導致鄉愁體驗的不完整。事實上,深層的族群生活方式、思維模式、價值觀與文化習俗等鄉愁的非物質載體則更可能寄寓鄉愁[1]。因此挖掘非物質背后的慣習,在重現原始風貌的基礎上,將原有的促進身心健康的習俗活動以及由過去生存方式所轉變的休閑方式表達出來,將物質環境與主體情感、行為習慣、人文情懷等地方性元素相融合,實現鄉愁體驗的完整性。
鄉愁體驗的主體缺失,主要表現為:城市居民鄉愁體驗的缺失與未離開故鄉的居民鄉愁體驗的缺失。首先,鄉愁中的“鄉”是廣義的,它不僅包括鄉村,同時也涵蓋城市,是城鄉的統稱[2]。但事實上,鄉愁無論在理論中或實踐應用中,都無意識地偏重于鄉村與鄉民,同時,城鎮化過程中由城市拆遷與改建等工程所導致的城市集體記憶缺失、生活方式改變等現象被忽略,使城市居民在鄉愁體驗的獲得方面被遺忘。此外,從距離概念看,鄉愁體驗的主體不僅指離開故鄉的人,也包括沒有離開居住地的人,并且鄉愁的“愁”的對象與內容不僅包括地理概念中遠離的故鄉,還包括時間概念中過去的人和事[2],因此,未離開故鄉的居民也具有因時間產生的鄉愁。而物化的鄉愁主要集中于村落重建、廣場、商場等公共建筑,這兩類主體與其他體驗物化鄉愁的主體處于同一空間,幾乎不存在物化鄉愁體驗的不平衡。因此,在推動這兩類主體鄉愁體驗的獲得中,應將非物化的生活習慣、行為模式、民俗文化、人文情懷等全面深入到鄉愁體驗的每一類主體中。
2013年的中央城鎮化會議將“鄉愁”納入國家政策,此后,鄉愁頻頻出現在我國政策中,并不斷被重視與深化。2017年《鄉村振興戰略》要求,在修復鄉村物化建設的同時深入挖掘民族民間文化,傳承和發展民族民間傳統體育,重溫鄉土情懷,重拾鄉愁體驗。2018年《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對鄉村文化建設提出了新要求,即在傳承鄉土優秀傳統文化的的基礎上,通過文化結對幫扶的方式,多元整合、創新發展,不斷賦予新內涵、不斷挖掘延伸價值、豐厚其表現形式。2020年,國家發改委印發《2020年新型城鎮化建設和城鄉融合發展重點任務》,強化以促進人的城鎮化為核心的新型城鎮化建設,推進城鄉公共文化與設施聯動發展,特別是由鄉土文化為基礎的鄉村旅游業等聯動建設項目[3]。
在要求文化結對幫扶與聯動發展的政策下,我國部分學者提出了體育與鄉村文化結合發展的觀點與建議。賀雪峰主張,保底的鄉村建設應當注重農村文化,通過開展具有地方特色的體育文化活動提升農民的閑暇質量[4]。韋金亮認為,體育在活化鄉村文化中扮演著資源整合者及協調者的角色,應通過多方構建發揮其整合價值[5]。廖恒提倡,在活躍鄉村文化與建設農村公共體育健身時,應與本土居民喜聞樂見的文化活動相結合,提高居民參與體育意愿的同時強化對故鄉文化的感知與認可[6]。張曉磊等學者認為,體育依托獨特的自然資源與人文資源發展而成的體育旅游小鎮是推動新型城鎮化發展的重要模式之一[7]。研究普遍認為,體育活動是整合、傳承與發展地方文化的關鍵載體,在彌補鄉愁體驗的缺失工作中扮演著重要角色。
鄉愁體驗主體的缺失主要是指城市居民與未離開居住地居民這兩類主體在非物化鄉愁體驗方面的缺失。非物化活動源于各民族各地域的生活習俗、宗教禮儀與價值觀等,它們最初的目的在于“娛神”[8]。隨著城鎮化的發展,人們的主體意識增強,生活逐漸從神圣崇高的儀式中脫離出來,“娛神”的功能性沒落,使得非物化活動也逐漸淡出人們的生活,導致人們非物化鄉愁體驗缺失。
游戲作為體育發揮其娛樂功能的關鍵要素,它不僅活躍在孩童以及成人自發組織的體育活動,在最高級別的奧運會中都有它的存在。當沒落的非物化活動與體育碰撞,體育娛樂功能中的游戲要素給非物化活動注入了新鮮血液,它能夠使人們自愿且自發地通過直接或間接的形式[9],以“娛人”為目的重新參與到非物化活動中,實現了體育對鄉愁體驗缺失的完美補位,并由此產生了娛人效益、經濟效益、文化效益等。
2.2.1 體育補位的娛人效益
娛人效益是指非物化活動融入體育要素后促進人體機能水平與調適心理的效益[9]。當人們直接參與非物化活動時,也就意味著人們需要行走、奔跑、跳躍等肢體動作,并且通過出汗、心率等生理反應促進人體機能水平并調適人體心理健康等;而當人們間接參與非物化活動時,人們能夠現場觀看比賽,體育活動中游戲要素帶來的對抗性與不確定性,為人們帶來了極大的刺激感與吸引力,實現了非物化活動的“娛神“功能向“娛人”功能的轉變,使得沒落的非物化活動重獲新生,實現了對鄉愁體驗缺失的完美補位。比如,民間舞蹈的原態是借助奏樂、歌舞等活動向神靈祈求年谷順成,在社會發展的過程中不斷演化,融入體育的游戲要素,逐漸形成了以表演或比賽等形式的景觀或體育活動[8]。
2.2.2 體育補位的經濟效益
經濟效益是指非物化活動融入體育要素后在社會經濟發展中產生的有利作用與效能[9]。非物化活動的發展是動態的,經歷了“娛神”到“娛人”的轉變后仍然處于螺旋上升狀態,一些非物化活動走向了商業道路,表現形式主要為旅游業,成為了旅客感受異鄉文化必不可少的景觀與旅游的名片,為當地社會發展帶來經濟效益,比如馳名中外的西藏那曲賽馬會、青海玉樹賽馬會與內蒙古摔跤大賽等賽事,以及少數民族特有的由當地習俗轉化而來的體育文化活動,土家族的擺手舞、苗族花山節等節目或比賽,在實現娛人的基礎上逐漸發展成為了一種面向本土與旅客的商業活動,并產生了較好的經濟效益。
2.2.3 體育補位的育人效益
育人效益是指非物化的活動融入體育的游戲要素后,在促進了人們身體機能發展的同時增強了當地人民的民族主義、愛國主義與文化認同[9]。當人們以娛樂的形式直接參與非物化活動的過程時,非物化活動中蘊含的文化記憶重現了,并進一步加深了對本土人文的認識與理解,強化了對地域的歸屬感與文化認同。這種育人效益不僅體現在成年人心理狀態的轉變,對于兒童的教育意義同樣不容小覷,尤其是留守兒童與流動人群子女,這兩類主體出生時已面臨非物化活動沒落的境遇,后者與父母長期移居在異鄉,導致對故鄉的文化認識與理解幾乎處于零狀態,而當非物化活動融入游戲要素,并走進校園時,兒童通過學校教育,初步構建了對家鄉文化的認識、理解與認同,這種融入游戲的非物化活動并發展成為了學生的娛樂項目,當非物化活動從學校走向了社區,流動人群子女回到故鄉,在促進了非物化活動的傳承、創新與發展,實現了對留守兒童與流動人群鄉愁體驗缺失的補位,比如,少數民族舞蹈與現代花樣跳繩相結合的體育活動出現在少數民族農村學校的體育課中,并且學校經常以比賽的形式促進學生的參與,促進了非物化活動的科學化與普及化,不僅是盤活非物化活動、培養兒童文化認同的新場域,更是體育補位效益的代表作。
盡管體育在理論與實踐兩方面都實現了對鄉愁體驗缺失的補位,并且在實踐中創造了多方面的效益,但理論層面的研究與實踐中的應用仍然存在較多的問題,需要對其進行系統的研究,而對一個事物系統研究的前提是明確事物的概念,這使得鄉愁體育的出現成為了必然。
邏輯學認為,在進行任何研究與推理之前的首要任務是明確概念,該學科通常從內涵與外延兩方面對概念進行明確。
明確一個概念的內涵,就是對概念所解釋的事物的特性與本質進行明確,即通過邏輯學中“屬加種差”的定義法,將某一概念用定義項、被定義項與聯項組成的肯定陳述句對其解釋,首先,選擇鄰近的屬,即把概念放入比它更寬泛的概念里,其次,找種差,即找出一個種概念,使它的性質與其它種清晰地區分開來,最后,使用“被定義項=種差+鄰近屬概念”的公式。但屬加種差的定義法并不是通用于任何概念,對某一事物進行最高概括的范疇類概念,其外延未經劃分已達到最大,不適用屬加種差的定義法。“鄉愁體育”不屬于范疇,可以使用“屬加種差”對其定義。
明確一個概念的外延,就是將概念中每一類事物中的每一個事物一一列舉,因概念外延具有無限性,因此,明確概念外延一般通過劃分法,將概念中所反映的一類事物,依據某些性質分為不同類別的事物,同時要依據劃分規則,第一,相應相稱的規則,即劃分后所有子項的外延之和與母項的外延相同;第二,互相排斥原則,即劃分后的每個子項其外延應當是互斥的;第三,統一標準原則,即對概念每一次劃分時的依據必須相同。此外,劃分并不是適用于任何一個概念,對于外延已明確的特指事物,其概念不適用也不可能再劃分[10],比如,“月亮”“中國”等概念。“鄉愁體育”不屬于單獨概念,可以對其進行劃分以明確概念。
按照“屬加種差“的下定義方法,首先,尋找比“鄉愁體育” 大一級的屬概念,也就是將種概念擴大到屬概念。邏輯學中通常使用減少限制詞的方法尋找屬概念。因此,對“鄉愁體育”減少限制詞得到的屬概念是“體育”。此外,在減少限制詞的基礎上要遵照下定義的四條規則,定義項與被定義項的外延必須完全相等原則;定義項不能包含被定義項原則;定義必須間接明確,不能含混的原則;定義不能是否定的原則。依照以上原則,“體育”不能作為“鄉愁體育”的定義項。因此,第一步應明確“體育”的內涵。體育作為體育學的核心概念,其定義在學術界具有不確定性,為使“體育”內涵富有科學性與普適性,對“體育”一詞進行了跨時間、多學者、多角度的研究。毛澤東于1917年在《體育之研究》中對體育進行了論述[11],其主要觀點為“養生之道”“有規則次序可言”與“文明其精神”,即在規則秩序下可達到強健身體促進精神文明的活動。《體育科學詞典》中,給予了體育更廣泛的框架,認為體育是指以身體活動為方式,達到強身健體、促進人與社會共同發展的社會文化活動,并將其分為學校體育、大眾體育與競技體育等[12];日本學者前川峰雄對體育的定義也提出了具有一定影響力的見解,他認為體育包括重要的兩方面,首先體育是一種教育,其次它是以身體活動為練習手段[13];我國吳光遠學者認為,體育不僅是以身體練習為基礎的實踐活動,更強調體育的健身功能,即體育對人體的改化作用[14]。楊文軒等學者在《體育概論》中借助邏輯學下定義的方法揭示了體育的內涵,在前人的基礎上提出了體育不僅促進他人的身體發展,對人的心理發展也有重要意義[9]。比較分析發現,對體育的定義大同小異,定義項的修飾詞包括“以身體活動為基本手段的”“促進身心發展的”,被定義項歸納為“社會實踐活動”。因此,研究認為體育是以身體活動為基本手段,促進身心發展的社會實踐活動。
在明確“體育”是鄉愁體育概念的鄰近屬后,第二步是尋找種差,即將“鄉愁體育”與“體育”這一屬概念中涵蓋的種進行種差尋找。鄉愁體育作為一種體育活動,有其更豐富的使命,也就是目的,此外,為達到目的,不僅需要以身體活動為基本手段,還要借助鄉愁的載體,因此鄉愁體育與體育二者之間的差異在“意義與載體”兩方面,其種差就是鄉愁的目的與載體,研究其目的與載體,最重要的是窺其內涵。我國對鄉愁的研究多數出現在文學作品中,余光中的《鄉愁》等文學作品中的鄉愁反映的是離開家鄉或祖國的一類特殊人群對過去居住地的特殊情感。《現代漢語詞典》中“鄉愁”的概念為:“深切思念家鄉的心情”。英文用“homesickness”或“nostalgia”表達鄉愁,前者指思念成疾,后者指對家鄉往事的記憶與懷戀[1]。成志芬等學者認為,鄉愁的內涵與“空間、歷史、集體、自我”四要素密切聯系[15]。種海峰學者認為,鄉愁是在時空概念、心理學概念與文化概念共同作用下形成的[2]。結合對鄉愁內涵的定義與研究,進行比較分析,鄉愁中的“鄉”不局限于狹義的鄉村,也包括城市,是城鄉的統稱。鄉愁中的“愁”是指情感記憶、文化懷念以及文化感受與文化認同。“愁”的內容包括對地理概念中物質環境的“愁”與對時間概念中過去人和事的“愁”。體驗鄉愁的主體包括:離開家鄉在異地的人與未離開過居住地的人。因此,研究認為鄉愁是因遠離過去或故土而產生的一種情感與認同。
最后,在“體育”內涵和“鄉愁”內涵都明確的基礎上,遵照“被定義項+定義聯項+屬+種差”的定義格式,研究認為鄉愁體育是以身體練習為手段,結合過去或故土文化,為促進身心發展與文化認同的社會實踐活動。
在明確鄉愁體育概念內涵的基礎上,需進一步明確它的外延,解答“鄉愁體育包括哪些”的問題。通過邏輯學中概念劃分的方法,依據事物的性質與特征,將一個屬概念的外延劃分成一個個種概念。值得注意的是,劃分的依據是種概念的內涵,不是屬概念的內涵[16]。因此,劃分應依據“鄉愁體育”種概念的內涵進行劃分。研究通過鄉愁中的“鄉”與“愁”以及鄉愁體驗的主體這3方面,并遵循概念劃分的排斥原則與完備原則,對鄉愁體育的概念進行劃分。根據鄉愁中的空間概念“鄉”,它不僅包括狹義的鄉村,是指城鄉的統一,因此,鄉愁體育可分為:城市鄉愁體育與農村鄉愁體育。根據鄉愁的文化概念“愁”,它包括對物質環境的“愁”與對過去人和事的“愁”,即物化鄉愁體驗與非物化的鄉愁體驗,鄉愁體育可分為:物化的鄉愁體育與非物化的鄉愁體育;根據鄉愁體驗的主體是否身居異鄉,鄉愁體育可分為:留守人群的鄉愁體育與流動人群的鄉愁體育。此外,根據鄉愁體育的潛在的市場價值與創造價值兩個維度,可以將其分為:公益型、產業型、教育型等;根據鄉愁體育發展的推動力量,可以將其分為:政府導向型的鄉愁體育、市場導向型的鄉愁體育、政府與市場共同作用下的鄉愁體育。還可以按照其他一些標準對鄉愁體育進行劃分,但都應遵循概念劃分的規則。
鄉愁體育是我國城鎮化過程與社會矛盾轉變下的產物,是體育領域與文化領域以及其他領域的重要概念,但對于鄉愁體育概念未形成系統科學的認識,這嚴重阻礙了鄉愁體育理論與實踐的發展。研究通過文獻資料法,從鄉愁體驗缺失下的體育雙向補位論述了鄉愁體育出現的必然性,并通過內涵與外延兩方面對鄉愁體育概念進行了辨析,結論為:鄉愁體育是以身體練習為手段,結合過去或故土文化,為促進身心發展與文化認同的社會實踐活動。鄉愁體育依據空間概念可分為:城市鄉愁體育與農村鄉愁體育;依據文化概念可分為:物化的鄉愁體育與非物化的鄉愁體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