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支
(廣東金融學院 法學院,廣州 510521)
近年來,互聯網正在甚至已經取代書刊報紙或線下展出會演成為大眾日常生活中文化認知體驗的主要渠道[1]。通過數字技術對出版內容進行加工,利用網絡載體傳播最終作品的數字出版技術在出版行業已日益普及。不論新聞網站、數字雜志還是電子圖書、在線音樂及網絡游戲等,均以數字載體技術為核心。與傳統出版方式相比,數字出版的生產、管理、產品形態與傳播途徑皆為數字化形式,高效與便捷不言而喻。然而,數字出版物也因其便捷傳播、成本低廉、流通迅速等特點,成為版權保護的“重災區”,給版權人合法權益、版權方合法經營帶來前所未有的嚴峻挑戰。傳統版權保護方式在數字出版保護領域顯然無法奏效,公眾原本不強的版權保護意識在數字化技術下更顯脆弱。一方面,數字出版方為降低成本,更容易繞過作者,通過技術手段出版以非法牟利,版權作者由于難以確定侵權方而維權困難;另一方面,借助便利的數字技術和多樣終端,讀者更容易獲得數字出版資源而無需付費,數字出版商的合法權益難以維護。為了吸引流量,網絡上無處不在的“免費下載”“免費瀏覽”,使得盜版行為無法根除。對此,建立數字版權保護體系,提升全民版權保護意識,對數字出版行業健康發展有著重要意義。
數字化作為數字出版的基本特征,顛覆傳統出版方式,在運營上形成“一條龍”的全產業鏈條。例如,有價值的網絡文學IP被挖掘,在成功改編成影視作品大熱后,同名網游便會跟緊熱點上線,而劇中同款商品經版權方授權后,又會在該熱播劇集穿插的廣告中進行同步銷售。從基礎內容輸出到終端銷售,整個文化產業鏈條被充分挖掘。作為新興文化產業,數字出版在2016年首次被列入國家“十三五”發展規劃綱要后,產業發展迎來黃金期。近兩年來,數字出版產業規模呈現井噴式發展。據《2018—2019中國數字出版產業年度報告》顯示,2018年國內數字出版產業整體收入規模為8 330.78億元,比上年增長17.8%[2]。數字出版版權運營促進了內容產品的多樣性,圖書、影視、網游、動漫等多元化產品形態的發展,使得優質IP在市場上獲得最大程度的生存周期,其商業價值被最大限度發揮出來。此外,數字出版運營商還可利用當下電商、社交媒體及自媒體等多種終端渠道,使作者與消費群體建立更直接密切的聯系,利用大數據挖掘技術的精準營銷使得出版內容推送更為受眾喜愛。總之,數字出版產業在新技術賦能之下蓬勃發展。然而,繁榮的背后亦存在著不容忽視的困境和問題。
目前,數字出版行業已經普遍將大數據和人工智能技術應用于產品創新和運營,并帶來了不錯的效益。但是,技術是中性的。現代科技的廣泛應用也給數字出版版權保護帶來更大的挑戰。首先,利用大數據和人工智能技術,對已有作品“洗稿”后新作品熱賣的情形已不少見,相關糾紛也逐漸增多。而原創作者因為難以舉證導致維權困難。這無疑嚴重打擊優質原創內容創作,數字出版產業陷入“越抄越紅”的怪圈。其次,海量數據資源高速流動增加了識別侵權的難度,版權保護和鑒定機構的數字技術能力往往落后于非法數字出版方,加上數字出版物版權標準相對模糊,要應用大數據交叉比對等技術識別和判定數字出版物侵權相當困難。再次,目前數字加密技術和電子簽名還有待完善,數字出版物的電子版權標志并無統一規范,容易被破解、篡改和涂抹。這增加了數字版權保護的難度。因此,建立完善的數字版權保護體系成為當前亟待解決的問題。
數字出版產業的長遠健康發展離不開數字版權保護的健全和完善。目前,我國數字版權保護領域仍存在較多的問題和困難,其產生原因主要為:
《關于加快我國數字出版產業發展的若干意見》中規定,目前數字出版產品形態主要包括“電子圖書、數字報紙、數字期刊、網絡原創文學、網絡教育出版物、網絡地圖、數字音樂、網絡動漫、網絡游戲、數據庫出版物、手機出版物(彩信、彩鈴、手機報紙、手機期刊、手機小說、手機游戲)等”[3]。傳統紙質出版物多為實體出版,我國已基于出版流程建立了一套較為完善的版權管理和保護體系;而數字出版物其物理本質是電子數據在各種終端載體上的呈現,因而出版形式更為多樣化。例如,電子圖書理論上可以在各種電子終端閱讀,可以呈現出文本瀏覽、網頁瀏覽、圖書瀏覽等多種形式。出版形式的多樣化導致發生侵權情形也更加復雜多樣。加之新媒體平臺的增加,內容生產得到了鼓勵,自媒體已經成為很多人的職業選擇,追求流量、跑馬圈地,才能進行內容生產的變現,才能讓自己生存下來[4],客觀上增加了數字出版侵權行為的發生。與傳統出版物依賴實體印刷容易管控不同,在數字出版中,出版方作為內容提供者可能侵權,數字出版平臺和電子終端供應商作為傳播方可能侵權,第三方可能盜鏈或者非法復制傳播更容易侵權。從生產到傳播,數字出版物被侵權“防不勝防”。
作為一種特定形式的著作權,數字版權受到我國法律承認與保護。但我國版權保護法律制度主要是基于傳統出版形式而制定的,并不完全適應數字出版,缺少針對性的制度設計。首先,迄今為止,“數字出版”一詞仍未有標準的行業規范;數字版權保護的對象和范圍存在不同理解,容易引發糾紛,客觀上給不法分子“可乘之機”;其次,我國數字版權保護目前主要依據的是《著作權法》《互聯網著作權行政保護辦法》和《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現有法律法規對數字版權保護沒有形成系統規范,且法律效力不一,在執法中缺乏依據。再者,現行數字版權侵權行為維權難度大,成本高。數字出版物因其傳播迅速,增加了權利人搜集侵權證據的難度,需要維權人付出巨大的精力和金錢,加之懲罰性賠償力度不夠,甚至有些權利人因為維權成本過高而放棄維權。
數字出版的基礎和關鍵是數字出版技術,數字版權保護的也依賴于數字版權技術。未經授權,數字出版物無法被獲取,更不能被復制傳播是數字版權保護技術的首要目標。目前,國內使用較為廣泛的版權技術有數字水印、云計算、DRM(Digital Rights Management,數字版權管理)等。由于我國的數字版權標準不統一、數字水印技術易篡改不穩定、DRM系統不適應移動環境知識產權保護、數字版權信息不共享等問題,數字版權保護標志還不能精準識別,不利于查詢、追溯、透明,無法真正發揮知識產權保護的作用[5]。隨著5G移動互聯網的普及,數字信息的增量和傳播速度將呈幾何倍數增長,如何適應產品和技術更新要求,開發安全的數字版權保護技術以填補行業技術空白,是從根本上解決數字版權保護問題的關鍵一環。此外,數字版權保護技術不僅是為了“防止被復制”,在數字出版物生產、交易、發行、傳播、閱讀的整個過程中都有著極為重要的作用。
近年來,我國知識產權保護意識越來越深入人心。但是由于數字版權易傳播獲取,加之普通公眾基于個人利益考量不愿為數字出版物付費等原因,數字版權保護意識仍然薄弱。例如,出版商為了獲利對有版權瑕疵的作品審核不嚴,在出版時侵權;網絡運營商、門戶網站為了追求點擊率,默認盜版產品的存在;部分傳統出版者在傳統出版向數字出版轉型的進程中版權意識不足,在數字化出版的過程中無形中侵犯了著作權人的利益。此外,類似于野生動物保護領域的“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在數字版權保護中也存在著“沒有消費就沒有保護”的情形。長期以來,我國普通消費者不習慣為原創付費,很多普通公眾基于個人利益的考量更愿意獲取盜版,一些創作者、出版方和傳播方為了增加作品的關注度和傳播范圍,也默認消費者使用閱讀盜版,這些都在無形中助長了版權侵權行為,影響著整個數字出版行業的健康發展。
相對于傳統版權保護,數字版權保護涉及的主體更多、范圍更廣,需要著作權人、出版發行方、數字平臺和受眾達成共識、形成合力。
版權授權難以識別是當前制約數字版權保護的瓶頸。我國目前分級多層的著作權管理體系和多元化的著作權管理主體無法完全適應數字版權保護的需要。為此,未來有必要建立規范的數字版權管理平臺。該平臺一是可制定統一的數字版權技術標準;二是可組織技術力量集中研究數字版權技術;三是可頒發數字版權標志,以及作為行業管理者確定有權頒發數字版權標志的平臺和組織機構;四是可考慮對數字版權進行著作權集體管理。在具體模式上,可以參照中國文字著作權協會的形式。版權所有者可將自己的作品委托給著作權集體管理者統一管理。收取版權費使著作權人獲利,提高其創作積極性;也將極大提高使用者獲得授權的效率,提升作品的傳播范圍與速度。特別是單一作者面臨的維權成本高、維權能力不足等問題也有望通過著作權集體管理者打破困局。此外,可以通過行業、企業聯合成立行業聯盟的形式規范數字版權管理和保護。例如,2017年網絡版權保護大會上,由新華社、人民日報等在內的數十家主流媒體單位共同發起成立了中國新聞媒體版權保護聯盟,共同為行業發展制定標準、建立規范。
目前,我國在數字出版領域的相關法規幾乎處于空白狀態。現有的著作權相關法律僅對少部分數字出版物侵權的情況進行了特別規定,遠不能滿足數字版權保護和打擊侵權行為的需要。隨著數字經濟的發展,有必要加強對數字版權法律問題的研究,及時出臺統一的數字版權保護法律制度。一是針對數字出版的特點,明確版權權利人的確定標準,允許和保護原創作者通過電子簽名等方式對原創作品標記、確認,明確權利義務,確保原創作者的合法權益;二是結合大數據傳播的特點,對數字版權權利限制的情形再完善,避免濫用權利限制的情形;三是利用加密技術、區塊鏈技術,對數字版權的許可使用和轉讓的程序(特別是在線程序)予以規范,做到可識別、可查詢、可溯源;四是明確數字版權侵權行為的認定標準,適當增加數字版權侵權行為的賠償標準,為權利人維護自身合法權益奠定法律基礎。此外,要保障版權行政管理機關數字版權執法,加大執法力度,嚴厲查處和打擊數字版權侵權行為,構成犯罪的要追究其刑事責任;要授權各類版權管理和版權保護組織要主動作為,承擔起行業自律管理的職責,不袒護侵權者,堅決維護行業規范健康發展。
通過技術手段確保數字出版版權保護的有效性,是當前數字出版領域的迫切需求。在數字版權保護技術層面,目前我國應用較為廣泛的是數字水印技術、數字內容加密及在二者基礎上開發的DRM技術。但現有的傳統的DRM技術并不完備。例如,游戲中的DRM就需要玩家運行游戲時保持聯網狀態,否則仍無法識別盜版。未來,區塊鏈技術應用將有利于數字版權保護。區塊鏈具有去中心化、開放性、透明性、去信任、數據不可篡改等特征,能夠有效針對盜版侵權、避免合同欺詐和版權糾紛,還可使版權交易更為快速、便捷、透明。我國的區塊鏈技術在數字出版場景的應用尚處于開發階段,缺少實際的檢驗和認證,區塊鏈網絡安全問題也存在諸多風險[6]。今后,應鼓勵數字出版企業和技術企業合作,加大力度研發區塊鏈技術與數字出版的融合,開發更多的使用場景。此外,也可以借鑒美國蘋果公司App Store和iTune Store的數字版權技術保護體系,其鑒別的權限依據主要通過APPLE ID(蘋果身份證明)和數字簽名[7]。在我國數字出版體系中研發應用類似的證明和權限,從而有效禁止未經授權的使用行為。
當前,我國數字出版領域從內容的生產者到運營商,再到內容的接受者,各方的版權保護意識仍處于較為薄弱的狀態,成熟的反侵權意識和維權意識尚未完全形成。這與我國當下相關法律制度的不完善、行業監管不到位、民眾法律意識薄弱、維權成本高等現實因素有著直接關系。數字版權保護,唯有“立法、執法、司法、守法”相銜接,形成閉環,才能真正從根本上產生效果。為此,有必要加強版權保護意識宣傳教育,加大數字版權保護法律的普及,在全社會形成保護版權、杜絕侵權的氛圍,為數字版權保護營造良好的公共文化環境。一方面,版權保護機關和組織要加大宣傳力度、形成聯動。不能只在每年的知識產權保護日搞一些宣傳教育活動,要將版權保護宣傳工作常態化。特別是針對數字出版的特點,利用線上平臺、用戶終端和自媒體等渠道投放版權保護的公益宣傳廣告,形成全覆蓋。另一方面,青少年更容易接受和使用數字出版物,應注重對青少年的版權保護宣傳教育,針對不同階段在校學生的特點,開設一些版權保護的課程或講座,培養青少年版權保護意識,養成使用正版數字出版物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