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 淵
進入20世紀后,南海問題牽扯的國家越來越多,中國權益受損呈現加重趨勢。中國學者為適應南海局勢發展的研究需要,從國際政治、國際法、國際關系、歷史等不同角度對南海問題展開探討,呈現出專業、學科交叉研究加強的趨勢。同時,隨著研究的深入,學者們必然要綜合運用各專業、各學科知識,構建南海疆域研究的知識體系。這種運用多元思維,考察南海問題的學術現象在其他邊疆研究中亦有所體現,并成為中國邊疆學(以下簡稱邊疆學)構建的重要方法之一。
近年來,學界對邊疆學的內涵、特征及構建多有論述。如從歷史維度來說,筆者認為實證性應是邊疆學的重要特征之一。它要求研究者運用豐富的文獻資料,勾勒出邊疆歷史和現實的圖景。研究者尤其應對近代以來的邊疆文獻予以足夠重視,因為很多關鍵問題都與列強侵略與瓜分中國領土有直接關系,需要對該時期的文獻進行整理及準確解讀,以還原若干歷史“原點”(關鍵點),如此才有可能清晰地勾勒出邊疆學體系的骨骼和框架,對于有爭議的邊疆問題來說尤其重要。可以說梳理中國南海疆域史、厘清南海關鍵問題,必須建立在對問題的“原點”深入剖析的基礎上,如此才利于找到問題的源頭及發展脈絡。
從邊疆學的功能性來說,這種實證性與其說是還原歷史,毋寧說是以史為鑒、指導現實。如果僅限于理論的抽象論證和述說,不僅等同于空聊,更容易誤導現實。歷史上各種卓有成效的邊疆理論的產生,正是以解決現實問題為旨歸的。對于南海問題來說,只有對南海發展關鍵階段的歷史進行深入考察,尤其是利用各國文獻資料(檔案)勾勒出南海圖景,才有可能揭示它的本來面目,弄清是非曲直,某些國家或學者的言論是否符合南海歷史,是否有利于區域和平,其目的、本質是什么,等等問題,才能被清楚地揭示出來。本欄目中的兩篇文章,便是從實證性維度來探討南海問題,總結有利于我國維權的證據材料。《冷戰初期英、法、南越對南沙歸屬的考量及立場(上)——以英國外交部解密檔案為考察中心》一文依托英國外交部解密檔案,剖析英法在舊金山《對日和約》召開前后對南沙歸屬的考量、1950年代南沙紛爭之中法國、南越政權對南沙歸屬的矛盾立場及英國的考量。《“更路簿”的英譯現狀及其翻譯策略》一文對目前“更路簿”的翻譯特征加以總結,提出翻譯工作應側重其文化意涵、突出讀者意識等外宣的應對策略。
邊疆學架構的基本立足點是理論學說的創建,通過對陸、海疆相關理論的闡釋,從不同維度架構學說的框架體系。近代以來,一些影響深遠的理論學說,如海權論、陸權論、邊緣地帶論等,對西方大國或殖民擴張,或海權爭霸,以及兩極格局的產生均發生了巨大影響。然而從被動者一方(被侵略的國家和民族)來說,疆域往往是侵略者首先沖擊的對象,因此鞏固疆域就成為弱勢國家壓倒一切的任務。這些國家的執政者和社會精英對于相關理論學說的研究,多以民族權益的維護為出發點,內容往往關系到民族的生死存亡。無論如何,這類理論學說應是邊疆學研究的“內核”之一,它既有利于人們從時空維度對疆域問題進行深度把握,也有利于認清邊疆學的本質、特征,從而利于制定長治久安的治疆之策。
縱觀世界歷史長河,有影響的邊疆理論學說是各種因素促成的結果,尤其是歷史腳步進入20世紀之后,如下兩個因素尤其不可忽視。一是從個人層面來說,應有過硬的專業素養和豐富的從政、從軍或其他社會實踐經驗(復合型人才),前者體現在對多元知識體系的精練掌握,后者表現為對政府、軍事等部門運行機理的熟悉。只有實現二者的有機結合,才能為理論學說的形成奠定堅實的基礎,因為任何單一領域的專才,都難以滿足學說創建的多元素質要求。如上述理論的提出者,基本上是兩大領域兼跨之人。二是國家和社會發展的迫切需要。維持邊疆地區的長治久安、民族和諧、社會發展,從而能集中人力、物力進行國家建設,這應是各國對邊疆發展的普遍訴求。然而社會發展不時為內憂外患所困擾,甚至邊疆問題演變為要解決的主要矛盾,這樣的例子在歷史上不勝枚舉。在全球化時代,因歷史遺留、種族及利益糾葛等原因,邊疆問題依然不時困擾某些國家的穩定與發展。這需要執政者和社會精英共同解決這一問題,運用某種前沿理論學說來指導實踐。邊疆新形勢呼喚創新性人才的出現,同時只有激勵和張揚個性探索精神,才有可能產生卓越的理論。
自古以來,一國的邊疆問題往往是政治、外交、軍事乃至于民族、宗教等諸多因素交織在一起。相對來說,歷史上邊疆問題層次簡單,較多體現為一種有限的國家、民族等關系的處理。而現代邊疆問題則呈現出另一番景象,關涉的國內外因素極多,而且伴隨著信息化、全球化,一國邊疆安全及建設所承受的壓力、所要解決的問題,是以往所不能比擬的。這種情況不僅需要對邊疆問題進行深入調查,而且更需要某種邊疆理論學說進行指導,以便行之有效地解決問題。中國學界從不同維度對邊疆歷史與現實進行了深入探索,在諸多方面取得了豐富成果。本期“南海研究”專欄的另外一篇文章,嘗試運用政治學知識探討解決中國海疆某些問題的路徑。《美國離岸平衡戰略與東盟大國平衡戰略的契合性》認為美國和東盟都運用了均勢的思維,在現實主義框架之內基于自身利益的考量而實施相應戰略,為應對這種局面,中國應該逐漸削弱美國對亞洲的影響,推進中國—東盟共同體的建設。
總之,目前邊疆學的建設對研究者要求極高,不僅要求他們能站在某一領域的制高點上研究問題,而且還需運用一種復合性視角(專業學科知識與實踐有機結合),在分析問題過程中逐漸形成自己的理論思考,進而提出某種理論學說。研究者所從事的工作,既不同于純粹的學術研究、現實政策的制定和闡釋,也不同于媒體的輿論宣傳,而是應具有現實指導意義的學術研究,須有意識地將邊疆問題放到地區乃至世界格局中,站在時代大格局中思考問題,把握邊疆問題的實質及發展脈搏,提出中國氣派的理論學說。邊疆學的建設以及人才的培養任重而道遠,它不僅要求研究者對邊疆歷史和現實進行準確的解讀,而且還要有駕馭理論進而提出學說的能力,能站在民族發展的高度提出問題并用智慧之光照亮民族前進的征程。一方面,學者應是極具天賦之才,能有效回答時代需要解決的問題;另一方面,時代要能為人才的成長提供肥沃的土壤、適宜的環境,使之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