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斑馬線

胡展奮

最近開車一看到斑馬線就腳軟。因為日前接連收到兩張罰單，都是“人行道不停車讓行”——“罰款200，扣3分”。直罰得我五內皆虛，額頭冒油，心頭翻滾的遠不是“懷疑人生”，而是懷疑自己的生理，是否棘皮類，是否草履蟲。

定定神，細細想，那些情景慢慢浮上眼前。

兩次都是過斑馬線。第一次是欽州北路交叉桂林路，我準備向桂林路右拐，瞥見斑馬線的左側，一個胖姑看著手機極慢地蕩過來，目測離我左車頭足有四五米，我便油門一支過去了。這礙著誰了？“罰款200，扣3分”！

從斑馬線成了高壓線，“孫子”越多，路也就越堵。

第二次是車在桂林路，向宜山路右拐——這個十字路是熱鬧地塊，毗鄰九號線桂林路站，四塊斑馬區很醒目，漕河涇開發區的人流于早晚間最是洶涌其間，我家西窗正對著它，偶爾沒事，常常架起望遠鏡閑眺這個方位，上海話叫“望（忙）野眼”——這次也是右拐，“望野眼”之處難得較空，左側離我8米左右，三個小伙也都是低頭注視手機地蕩過來，正面與右側都沒人，我便“當仁不讓”啦，剎車一松又右拐了……“罰款200，扣3分”！

就這還兩張罰單。錢也算了。六分沒了！離明年的“消分期”還有9個月，開車的都知道，余下的日子抖抖豁豁地怎么過？！

“禮讓行人”，我沒有意見。我自己也常常是“行人”，如得不到“禮讓”早晚會喪身車輪。問題是，動輒“3分加200元”的，你制定交規的想過沒有，自古“禮”一定是要雙向互動的才能體現？涉及“禮”的成語，不是“禮尚往來”、“投桃報李”，就是“來而不往非禮也”，可見非互動則不成禮，作用力與反作用力，缺一不可，不就是這個道理嗎？

換句話說，在斑馬線上，行人該不該也受一定的約束？是不是應該善待一下、回應一下謙恭讓道的機動車？比如稍稍加快一下腳步？

高處遠眺，就拿桂林路宜山路的斑馬線說事好了，車輛恭候行人期間，過馬路的，幾乎沒有一個善待開車的。

一群女孩過來了，她們呈懶懶的散兵線，照例是低頭而極慢地挪著，都看著手機，那里面真是精彩的天地，抖音短視頻，微視新歌舞……

一個大媽也絞著貓步過來了，正眉飛色舞地給人打手機，中間，原已龜速的她干脆停了下來，和后面剛剛趕上的伙伴邊說邊演示著她的“十六步”。

一老漢慢吞吞地過斑馬線，他正興奮地邊走邊數著手上的人民幣，有頃，居然滿腹狐疑地停了下來，掏出手機就和什么人吵了起來。

瞠視著他的是長長的等待直行或小拐的七竅冒煙的車隊。我真想喊一嗓子：這是斑馬線！你腦子里稍微有點別人好不好？！

更倒霉的是，等待右拐的那批車輛好不容易起步，卻發現隔壁斑馬線上的信號燈又變綠了，大群行人開始蠕動，只好再停車，再度恭候著另一批磨磨嘰嘰的過路人另一波的磨磨蹭蹭，他們眼皮趿拉著，嘴角扒拉著，腳步趔趄著，根本就不乜你一眼，就像平日里逛著菜場與棋牌室，你急？關我什么事，大爺我就是躺下你能怎么招？！

問題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這廂壁耗著拖著，它下游的路段勢必面臨更大的壓力——因為積累的車輛更多，拐過彎以后，在宜山路菜場與對馬路的工商銀行之間又有一個不置信號燈的人行斑馬線，此處進出菜場銀行的人流將使車流再度截斷，路人新一波的磨磨蹭蹭將導致下一輪柳州路的堆積、壅塞。

每每看到這一節，就想，如今開車的真是孫子。

自從斑馬線成了高壓線，“孫子”越多，路也就越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