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平凡的故事

何昕梔

在她的葬禮上，我認識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她。在此之前，她是那個沒有讀過書，只知道寵我的奶奶。我從沒想過，她會是村里人人敬重的何奶奶，從未試圖了解，她是如何走過這八十四年。

爺爺過世后，我們把奶奶接到城里。她什么都不懂，在鄉下種了一輩子地的她學不會這些的，我這么想著。可她硬是一點一點學會了各種家用電器的使用方法，不僅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條，還把我跟我爸媽照顧得很好，就像她在她熟悉的鄉下。

那是一個山清水秀的村莊，奶奶住了大半輩子的老屋背倚著山，屋前是片竹林，老屋靜靜地躺在后面。奶奶說，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在自己百年之后，近十年沒住人的老屋沒塌，能在屋前做一場法事，然后葬在每天都能夠看見老屋的地方。

老屋像是在等著奶奶，幫奶奶完成她的心愿。老屋還在，廚房里被煙熏得漆黑的土墻還在，屋頂的瓦片還在，與她相伴了幾十年的床和柜子也都還在。葬禮結束后，我看著老屋的門洞，門板已經被拆了下來，黑黢黢的門洞像掉光了牙齒的老人之口，好像要說些什么。

我的父輩們都在老屋生長，他們長大后，像是離巢的鷹，一只接著一只飛離了這個依山傍水的小山村，飛離了在老屋住了一世的奶奶。她沒讀過書，不認識字，卻堅定地認為只有讀書才是唯一的出路。靠著她那一雙不求人的斷掌，日夜操勞，養育出了三個大學生。她的故事在那個離縣城有兩個小時車程的山村成為人人稱道的故事。

奶奶在聽說吃芝麻對身體好之后，每天都會給我泡上一碗芝麻茶。炒得噴香的芝麻用沸水沖泡，加上白砂糖，成了我記憶中奶奶的味道。奶奶一雙勞作了一輩子的手，上面布滿了老繭，跟她拉手時，她粗糙的手指劃過我的掌心，有一點痛，是歲月的痕跡。

她一生操勞，只要別人有難，都一定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幫助別人。她挨過了災荒，卻輸給了腦梗。人人感慨，那么好的一個人，怎么突然就沒了呢？

老屋還在那里，一切如舊，只是屋旁的山腰上多了一座新墳。它一起靜靜地臥在半山腰的竹林后面，和奶奶一起，看晦明變化，看花開花落、云卷云舒。

點評

本文以《一個平凡的故事》為題，卻平地起波瀾，寫得不凡。文章以奶奶的葬禮開頭，這是一重波瀾。用“老屋”貫穿，“黑黢黢的門洞像掉光了牙齒的老人之口，好像要說些什么”，“它一起靜靜地臥在半山腰的竹林后面，和奶奶一起，看晦明變化，看花開花落、云卷云舒”，老屋很好地烘托了氛圍，傳達了作者的情感，意蘊深遠，這是第二重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