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 人

Prayer

近來主攻基因測序的初創公司在國內外興起。它運用科技讓我們了解自身的奧妙，為人類的好奇心抹上了“追宗溯源”的色彩。通過在無限種基因排列組合中尋找相似性，我們能得知祖先來自何處，亦能分析疾病，對其加以預防、控制。長長的基因報告中盡是統計學、生物科學和醫學帶來的寶貴啟示，但也盡是人類無法解釋的未知。看到數以萬計的人和我有著相似的源頭，看到無數人生同樣的病、有著相似的行為是因為某個基因在作祟，我只覺自身渺小，個人意志又是多么微不足道。這份被復制再復制的基因存在于你我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里，一定程度上決定著我們的一生——高矮胖瘦、性格長相、易患某種疾病等。人類變化萬千不過二十三對染色體，每個個體作為龐大排列組合分母中的一分子，除了平凡和微不足道，還有什么呢？

但基因測序之所以需要和數據分析緊密結合，也恰是因為每個生物個體都是如此獨特。哪怕外貌上讓親人都難以區分的同卵雙胞胎，在胚胎發育初期就有約莫360個基因有所差異，這種差異隨個體長大還會繼續擴大，更何況父子或旁人。基因像是偉大的魔術師，創造出源源不盡的獨特個體。身體不舒服或遇到難題時，我打開搜索引擎，總能找到與我有相似癥狀、經歷和感受的人，能通過已有的研究或是他人的經驗獲取知識。互聯網盡可能讓交流障礙消失殆盡，讓一切都不再神秘，但哪怕相似的經歷數以萬計，卻從不會相同。而那一丁點的不同，足以代表基因多樣性，足以讓一個個平凡個體用盡全力地生活。

不過從概率學的角度來講，平凡的人占絕大多數。哪怕再天賦異稟，平凡也終為常態。有人曾說，人生在世不過三個階段，先是接受父母的平凡，再是接受自己的平凡，然后是接受子女的平凡。這幾句話令我印象深刻。我國在過去的幾十年來以很快的速度發展，我們在時代的洪流中享受著紅利，無論是在生活條件、社會穩定和教育水平上都有遠比父輩多的機會、大的平臺。父母那堅實無比的臂膀必有所及、有所不及，而隨著子女的成長，英雄尚且遲暮，更何況和你我有著相似基因的兩位直系親屬。人們對于自身的平凡往往感觸最深，也最讓人難以接受。而事實上，在數十年如一日艱苦卓絕的努力后，最大概率發生的事件仍是平庸無奇、不足掛齒也難以被人銘記的。大自然孕育人類的同時亦創造了正態分布曲線，無法嶄露頭角是常態，而少數被稱為天才的幸運兒在璀璨和富有戲劇性的人生下也不過是一日三餐、一檐遮頭罷了。對于接受子女的平凡，我尚無太多發言權，但憶起父母對己之期望，想著他們哪怕犧牲現有的幸福也希望下一輩將來能過上更好的生活，接受子女的平凡也必是一個挑戰。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間。”“問你何時曾看見，這世界為了人們改變。”這兩句歌詞來自李宗盛的《凡人歌》，歌詞平平無奇卻勝在淺顯易懂。放眼十年或二十年前，我們的成就越來越偉大，物質生活越來越精彩，便唯愿我們能牢記生活之平凡本質，深諳古人“無事以當貴，早寢以當富，安步以當車，晚食以當肉”的處世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