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的日子

[德]赫爾曼·黑塞

再一次游歷世界是多么美妙，

再一次在小巷里閑逛，

再一次把真正的美食品嘗，

再一次讓自己被愛情吸引！

但如果這一切都不會再現，

我也還剩下各樣的事情可做：

莫扎特和巴赫，肖邦和舒伯特的歌，

賞花，做夢，愛慕詩人。

倘若這些知覺上的溫存幸福也熄滅了，

我就懇求上帝，讓我把這枯萎的生命

欣然交付給他的原初之光

并且永遠不要忘記：它也住在我的里面。

薦詩丨肖蕊

讀黑塞這首詩的時候，我已經宅在一個小房間里悶了好多天了。一個人待久了，會覺得自己和世界的關聯變得很微弱，即使是偶爾回到市中心，也會自覺地站到圣誕節降臨期喧鬧的街市外面看著熙攘的人群。再加上德國的冬天黑夜漫長白晝短暫，有時候更是一連幾天陰雨不見陽光，讓人不由得去省察、思索，去在自我與世界的關系中搖擺、觀望。

而黑塞恰好是個在熱愛世界和遠離世界之間搖擺的人。他真誠地愛著田園與自然、市井與人類，也深知人類的局限與世界的不完美。他的孤獨恬退不是出于對世界的厭惡，而是出于對世界的深愛——這深愛讓他收集起人世中所有美的碎片，珍而重之地退到美學的天地中去，又進一步退到宗教和神靈的澄明之境里，并在這一步步的后退中完成離鄉又歸鄉的過程。

所以不論我們在世上成或敗，所有對人世還懷有幻想與激情的人都不妨在某些時刻后退一步，去賞花、讀詩、聽著音樂做夢，感受精神的和諧安寧。那就是寧靜的日子，寧靜的日子是對這個喧囂世界的愛的底子，也是我們遠離這個世界的勇氣。要是心里沒有從創世之初就存在的那縷光，就沒法愛這個世界，也沒法遠離它，只會被它挾裹而去，那時候它的美妙恐怕就真的難以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