價

張世程

價，我們一般認(rèn)為是“價”的簡化，其實不然，原本兩個字都有，而且意義相去甚遠(yuǎn)。簡化時合并為“價”，我們今天說價值、價格、價位，這個“價”原本是“價”，篆書作“價”，明顯是個形聲字，同時兼會意。《說文解字》說：“從人賈，賈亦聲。”賈，今天簡化為“賈”，“行商坐賈”的“賈”，是指做買賣做交易，分明與“人”合起來會意，是有關(guān)于人們做商品交換的。《說文解字》中說“價，物直也”，說的是物品（商品）的價值；“直”，就是“值”。

經(jīng)濟(jì)學(xué)里關(guān)于商品的論述，有“價值”和“使用價值”之說。而在現(xiàn)實生活中，我們更可以領(lǐng)悟到，再好的東西，哪怕是美玉，只有投入使用才真正有價值。《論語·子罕》中有一段對話，子貢問 ：“有美玉于斯，韞櫝而藏諸？求善賈而沽諸？”這是說有美玉在此，是藏在盒子里還是求個好價錢賣出去呢？孔子忙不迭地回答 ：“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賈者也。”這分明痛快而堅決地表示 ：賣了賣了吧，我就如同美玉，等待有人來“買”我。即期待被聘用，好推行自己的主張，服務(wù)于國家與社會。在孔子看來，唯有如此才證明自身的價值，也才實現(xiàn)了自己人生的價值。

那么，美玉的價值到底該如何衡量？有句俗語說 ：“黃金有價玉無價。”的確，黃金論“克”計價，鉆石論“克拉”標(biāo)價，真可謂“錙銖必較”。而玉，全然不是這樣，就分個大小成色什么的，只能說，玉無價。但要交易，還是要論個價，那怎么論價？

傳說戰(zhàn)國時期，有個叫卞和的玉匠，他發(fā)現(xiàn)了一塊大玉璧，三獻(xiàn)楚王卻被認(rèn)定為頑石，分文不值。而卞和也太執(zhí)著了，定要獻(xiàn)給楚王，最后玉璧終于得到公認(rèn)，他倍感欣慰，雖遭刖足之刑而不悔，“和氏璧”也因此而得名（見于《韓非子》）。一旦傳為“天下所共傳”之寶，豈止價值連城？反正秦國答應(yīng)趙國以十五座城來換它。“和氏璧”之所以成為無價之寶，是因為卞和的想要得到公認(rèn)與秦國的想要騙取成全了它吧。“玉者，欲也。”這是說，所謂玉，就是你想要的，就是你的最愛，也因此而成全了所謂“玉”。最先是誰說的？沒有去考證，反正張曉風(fēng)這么寫過，讀讀她的散文《玉想》便知道。

而在我看來，玉跟石并無多大差異。本來就是，玉也好，石也好，都是礦物質(zhì)。那么，好看的，好玩的，自己喜歡的，就是自己的珍寶、自己的玉。十多年前去西藏旅行，路經(jīng)納木錯，被一種純粹的美迷住了。在湖邊漫步，除了凝望那藍(lán)得不能再藍(lán)的湖面，還去端詳灘上的石頭，驀然看到一塊鐵灰色的鵝卵石，手掌大小，是不規(guī)則的橢圓形，撿起來一看，滿是驚喜：有一面竟有一個草隸的“戀”字。這可是億萬斯年的工夫?qū)懗傻模恢娮C了多少人的戀情……不得了了，這一發(fā)現(xiàn)就意味著價值，在我看來，就是無價之寶。于是，我把它擦洗干凈帶回了家，放在書柜里，作為我難得的收藏。

我家小朋友四五歲的時候，特別喜歡狗尾草，秋天到來，在一片萋萋蒼蒼的荒涼地帶里，一根一根地采摘著，還要跟我比誰采得多摘得好，然后帶回家去插在花瓶里。這是她的寶貝。還有一次去岳麓山鳥語林玩，她撿來一支支羽毛，鴕鳥的，孔雀的，叫不出名的，帶回家洗凈，插在花瓶里，就是最好的裝飾。十來年了吧，到現(xiàn)在，它們還在我家書房的窗子旁，成為一處別致的風(fēng)景。她還有一樣寶貝，是20多年前我媽給我的老式被套，柔柔的軟軟的，她喜歡捏著玩，取名叫“捏捏被”，睡覺時要抱著，出門遠(yuǎn)行也要帶著。

你看，這些個東西，這價怎么衡量怎么定？無法衡量無法定。如果不是自己喜歡的、想要的，毫無價值 ；可恰恰是自己喜歡的、想要的，那就是無價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