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鐵檢公訴人的自白

曹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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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時隔多年，我依然清晰記得那一部讓我決定將法律職業作為一生事業的老電影——《追捕》。

在電影中，由高倉健飾演的杜丘冬人是一名檢察官，他在被人誣告后開始逃亡，但在逃亡的過程中始終堅持追查案件真兇，最終案件真相大白，他也收獲了愛情。

那時年紀輕輕的我，其實對未來做什么工作是沒有想法的，不過在電影《追捕》里，杜丘冬人那充滿正義感的形象深深打動了我。當時我就下定決心，要做一名檢察官，戰斗在公訴席上，指控犯罪、彰顯正義。

2005年我大學畢業，上海市人民檢察院鐵路運輸分院（以下簡稱“鐵檢分院”）來我們學校招聘。我在投簡歷的時候很疑惑，進入其他檢察院都是要參加公務員考試的，而進入鐵檢不用，只需要通過他們的面試就可以了。我當時還問負責的同志這個檢察院是否正規，那位同志拍著胸脯說：“我們和其他檢察院一樣正規，就是還不是公務員，不過改革迫在眉睫，現在不來就晚了，以后也要考試的。”于是我就投了簡歷。

就這樣，我進入鐵檢分院成為了公訴人，不過我經常與朋友們開玩笑說我是一名鐵路職工。我2005年進入檢察院，沒過幾年，鐵檢就歸入公務員系統，并在之后又迎來跨行政區劃的改革。正是在一次次改革中，我和鐵檢一起成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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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清楚記得我辦理的第一個案子是賣淫女查某麻醉搶劫案。查某把麻醉藥混在食品里喂給他人，待其暈倒后劫財。案發后，查某身無分文。我審查報告寫了很長，不過關于贓款去向，我根據嫌疑人查某的供述，只簡單寫為“所得款項均由其揮霍殆盡”。當時我的帶教老師汪老師看了之后，就說了一句，“這個寫法很有問題”。

后來汪老師自己去提審，查某供述，她有一個女兒在讀大學，賣淫的錢都拿去付了學費，但還是不夠，所以采取了這個辦法，以前不說是怕影響女兒的聲譽。對于這些情況，汪老師后來帶著我一一核實清楚，最終法院也因此對查某判處了較輕的刑罰。

汪老師后來對我說：“你大學剛畢業，辦案子容易就案辦案，看得見法條，卻看不清生活。你要學的還有很多，要走的路還很長。”

不久之后，老師們把一起販賣毒品的案件交給我來獨立辦理。當時，初涉公訴的我仍擺脫不了校園辯論賽場上辯手的樣子，重技力取巧，卻少了對案件事實、證據的研判、深究。我總覺得憑借我的一張嘴，案件都能“手到擒來”。但是，第一次開庭就讓我深受打擊。庭審中，辯護人針對一份份證據，從真實性、客觀性、關聯性、取證瑕疵等方面同我質證。我那時候哪可能會把證據看得那么仔細！在法庭上，我被辯護人的“胡攪蠻纏”弄得很不開心，憑借辯論的技巧，我硬撐了幾輪，可最終還是不得不向法庭申請了休庭。隨后，我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把每一份證據，從形式到關聯性，再到鏈條組合一一分析，各種瑕疵也讓偵查機關修正。

這個案子，我們最后是贏了，但是卻贏得步步坎坷，雖勝猶敗。

公訴人，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當好的，若只想投機取巧，如何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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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2011年，我辦案子已經6年了，分院的老同志說我可以試著去“沖一沖”全市優秀公訴人了。我也真的認為自己有了這個能力和資格。

那一年，為了備戰全國檢察機關分區論辯賽華東分區賽，我作為鐵檢二隊的選手和上海隊一起訓練。當時覺得，借助這個機會，正好打磨打磨自己，為兩年后的上海市優秀公訴人比賽做好準備。

沒成想，在上海旗忠村檢察官培訓中心訓練的兩個月給了我不小的打擊。從鐵檢這個平臺，跳躍到上海市這個層面，我見到了那時上海公訴年輕一代的精英，包括之后的全國優秀公訴人楊永勤、趙琪昊，市優秀公訴人陳鋼、毛文靜、谷曉麗等，他們或精于理論，或強于辯論，各有所長。每次參加案例討論，我都會感覺到自己的積累不夠、底子很薄。市區的檢察官每年有十幾倍于我們的辦案量，由此磨練出的檢察官也個個理論基礎扎實、實戰經驗豐富。當時才深刻體會到井口有多窄，天空有多寬。想做優秀公訴人，哪那么簡單！

我痛定思痛，之后完全沉下心來苦練內功，向前輩學、向案例學，在辦案中重證據審查、重法理分析。每每部門里來了疑難復雜或者我沒有辦過的案件，我都要求分給我來辦理，努力在實戰中提高自己的業務能力。

終于，2013年，我獲得了“上海市優秀公訴人”稱號。2017年2月，我又獲得了“全國公訴標兵”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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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顧過去，其實我們鐵檢一直在改革的最前沿，我在上海，感受特別明顯。

2005年，我剛進檢察院的時候，還不是公務員。2012年，經改革我們進入了公務員序列，有了公務員的身份。2014年12月28日，上海鐵檢分院的新牌子“上海市人民檢察院第三分院（鐵檢分院）”掛了起來，預示著跨行政區劃改革轟轟烈烈地展開，八類案件由跨行政區劃檢察院管轄。不過在改革伊始，我主要還是辦理走私案件，對于專業化辦案的理解還不深入。

2019年5月，我被調到上海鐵路運輸檢察院第三檢察部工作，在這里，我們負責集中管轄全上海危害食品藥品安全和破壞環境資源的第一審刑事案件。新的崗位，新的征程。說實話，做基層院的部門主任，還是集中管轄案件部門的主任，壓力很大。

很多人都質疑一個“鐵路”檢察院是否能辦好食藥環資案件，作為鐵檢人，我們只能通過不斷地學習、不斷地提高辦案能力，去一點點打消別人的顧慮。集中管轄幾年來，通過辦理典型案件，我們發布了《非法捕撈水產品證據指引》《污染環境罪取證指引》《涉疫假冒偽劣口罩案件取證指引》等一批指導性文件，慢慢樹立了在相關領域內的專業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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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完稿前幾天，我和承辦人，與公安局、市場監督管理局的同志討論一起偽劣調味品案件。當我們所引用的都是調味品的國家標準，涉案企業的企業標準，以及食品安全法、產品質量法的相關內容時，我一時間感覺到有些恍惚。這已不再是我所熟悉的那個辦理盜竊、運輸毒品案件的鐵檢了，我們也已經成為了專業化辦理跨行政區劃案件的檢察官。這個轉變的過程，連我們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鐵檢的改革之路還在繼續，每個鐵檢人都不能置身事外。對于我而言，我要繼續發揮自己的作用，不僅僅是要會辦這些案件，還要辦出經驗、辦出成果，讓所有人都看到，把這些案件交給我們鐵檢來辦，是對的！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上海鐵路運輸檢察院第三檢察部主任[2000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