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湖遐想

小薇

我是個頗為矛盾的人，外表看起來愛熱鬧，內心卻不像熱鬧的人那樣害怕孤獨。自打住到沙湖邊那天起，我就很喜歡抽點空，一個人繞著湖邊轉悠轉悠，享受獨處的時光。

早間與傍晚漫步沙湖，是不一樣的感受。

冬日里，清晨的空氣略凜冽，由于比熱容的關系，較為溫暖的湖面上升騰起裊裊水汽，親水棧橋被淹沒于乳白色的薄霧之中，如臨仙境。穿行其間，頗有幾分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的幻覺。

這時候的沙湖，人煙稀少，冷靜而清醒，靜謐且安寧，遠離塵世。耳畔聽著鳥叫蟲鳴，眼前望著人間瑤池，真欲乘風歸去。

戀戀紅塵數十載，心中難免會沾染一些塵埃。輕飄的，可隨風而逝，往事如煙;沉重的，卻經年累月，纏繞于心。

猶如這紋絲不動，平靜如鏡的沙湖，看起來波瀾不驚，水面之下，卻暗流洶涌;水草瘋長，殘忍絞殺;魚蝦競爭，弱肉強食。

或豐沛旺盛、或寂靜凋零;或優哉游哉、或殘酷激烈……沙湖洞悉這一切，卻有如智者一般，不言不語、不悲不喜。

我不知道這片水域是何時形成的，據說至少可以追溯到明代，因為楚王朱楨藩守武昌時曾鐘愛于沙湖。我只知道，當我搬到湖邊時，我就開始學會了享受孤獨，喜歡在沙湖的懷抱里尋求些什么了。

日復一日，我有意無意地走到湖邊上，漫步或冥想，拍照或沉吟。年復一年，沙湖邊上，依次是楊柳抽芽、桃花初綻，再接著蓮葉無邊、芙蓉搖曳，然后就銀杏金黃、菊香沖天，最后，所有的花紅柳綠、浮華妖嬈，都歸于寂靜，終結于一片白雪皚皚、深沉厚重……

沙湖邊上的枯榮興衰，與人生何其相似。任你繁花似錦也好，烈火烹油也罷，總是有個注定的結局在等著你。每個人的出身不盡相同，人生路上走過的風景、歷經的磨難也各有千秋，但是大家的最終結局卻都是一樣的。不甘心也好，想明白了也罷，這個終點就在那里，不會因為你的意志而發生絲毫的改變。

這話聽起來不免有點喪氣，其實倒也未必如此。雖然結局都一樣，但是過程可以不盡相同，各自精彩。

就好像沙湖一年四季，季季如畫，處處皆景，天天游人如織。人們想起沙湖，是初春時的生機盎然，是盛夏時的蒼翠繁茂，是金秋時的清澈明艷，是隆冬時的大氣蒼茫，而不會只記得它繁華落盡之后的蒼涼衰敗……

人生亦是如此。爺爺奶奶的墓志銘只有短短兩行字，卻讓我記憶猶新：由豫來鄂半世紀，相濡以沫兩完人。兩位老人的背井離鄉、悲歡榮辱，在這世上走過的近百年時光，就被這寥寥十四個字一筆帶過。

的確，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浩瀚無垠的時空荒野之中，我們每個人的一生不過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瞬間。地球70多億人口，能名留青史、改變歷史的寥寥無幾。絕大多數，都是如你我一般的普通人。

可是，對于愛著我們、需要我們的人來說，我們卻并不渺小，我們是他們的全世界。我們的堅強與擔當，熱愛與勇氣，會影響甚至改變他們的一生。

這是一個美麗又殘忍，危險又迷人的世界，每件事都不只有黑白兩面，每個人也都有各自的晦暗與皎潔。人生短暫，相信美好的事總會發生，用心地生活，用力地去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