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付
何謂君藥?何謂臣藥?何謂佐使藥?其基本概念主要有二:一是《神農本草經》所闡述的組方用藥基本結構,即只要組方中用無毒并具有補益作用的藥即君藥,毒性小的藥即臣藥,毒性比較大的藥即佐使藥;二是《黃帝內經》所闡述的組方用藥基本結構,即凡是針對主要病變的藥為君藥,協助君藥的藥為臣藥,協助臣藥的藥為佐使藥。結合臨床治病組方用藥需要,究竟《神農本草經》和《黃帝內經》闡述君臣佐使的原意是什么?縱觀古今,歷代醫家對此都無人問津,現代以《方劑學》為代表的書籍運用君臣佐使解讀《傷寒雜病論》等醫學著作中的方劑有何理論意義及臨床價值亦沒有深入的研究。于此重點從以下內容加以探討[1]。
《神農本草經》曰:“上藥,一百二十種,為君,主養命以應天,無毒。多服、久服不傷人。欲輕身益氣,不老延年者,本上經。中藥,一百二十種,為臣,主養性以應人,無毒有毒,斟酌其宜,欲遏病,補虛羸者,本中經。下藥,一百二十五種,為佐使,主治病以應地,多毒,不可久服,欲除寒熱邪,破積聚,愈疾者,本下經。藥有君臣佐使,以相宜攝。合和者,宜用一君二臣五佐,又可一君三臣九佐使也?!薄渡褶r本草經》所闡述的組方用藥結構是:首先考慮選用1味無毒并具有補益作用的藥,旨在調動人體的積極因素,增強正氣抗病能力;然后選用2味或3味毒性比較小而對人體無傷害的藥;最后選用5味或9味毒性比較大的藥??梢?,通常情況下組方用藥以8味藥到13味藥之間比較合適。再則,凡是毒性比較大的藥治病作用都是比較明顯的,凡是毒性比較小的藥治病作用都是比較弱的,凡是無毒性的補益藥其作用基本上都是用于保健養生或作為輔助治療用藥?!渡褶r本草經》論述組方用藥結構的目的有三:一是闡述在治病的同時必須重視選用補益藥(即君藥),只有合理地選用補益藥,才能更好地增強人體抗病能力;二是闡述組方用藥最好選用毒性比較小的藥物(即臣藥),既能協助君藥輔助正氣,又能驅除邪氣;三是組方用藥的重點是治病,治病就必須選用具有毒性的藥(即佐使藥),只有合理地選擇毒性藥才能更好地取得治療效果??梢?,《神農本草經》論述君臣佐使就是為了突出治病組方用藥的基本結構[2]。
《素問·至真要大論篇》曰:“帝曰:善,方制君臣,何謂也?岐伯曰:主病之謂君,佐君之謂臣,應臣之為使,非上中下三品之謂也?!薄按笠玻怀级?,奇之制也;君二臣四,偶之制也;君二臣三,奇之制也;君二臣六,偶之制也?!薄搬唬壕怀级?,制之小也;君一臣三佐五,制之中也;君一臣三佐九,制之大也?!薄饵S帝內經》所闡述的組方用藥的基本結構為:小方3味或5味藥左右,如“君一臣二”或“君二臣三”;中等方6味8味味藥左右,如“君二臣四”或“君二臣六”;大方9或13味藥左右如“君一臣三佐五”,或“君一臣三佐九”??梢?,通常情況下組方用藥在3味藥到13味藥之間比較合理?!饵S帝內經》闡述了君藥針對疾病的主要方面,臣藥協助君藥發揮治療作用,佐使藥協助臣藥發揮治療作用。《黃帝內經》所述組方用藥的基本結構從表面上看似有一定道理,但結合臨床治病需要,再仔細研究分析之后則可發現有很大的欠缺,即針對疾病病變主要方面用藥最少,針對病變次要矛盾用藥比較多,針對病變更次要方面用藥最多。這樣的組方用藥結構顯然不符合臨床治病需要,因為在臨床治病過程中只有針對病變主要矛盾方面重點用藥才是取得預期治療效果的最佳選擇[3]。
龐安時是研究《傷寒雜病論》比較早的醫學家,其著作《傷寒總病論》(1100年)在解讀《傷寒雜病論》的方劑時未使用君臣佐使理論;龐安時之后朱肱《類證活人書》(1108年)在解讀《傷寒雜病論》的方劑時也沒有用君臣佐使理論。直至成無己《傷寒明理藥方論》(1156年)在解讀《傷寒雜病論》的方劑時才用了君臣佐使理論。其在解讀抵當湯時說:“水蛭味咸、苦,微寒,《內經》曰:‘咸勝血,血蓄’,于下勝血者,必以咸為主,故以水蛭為君。虻蟲味苦、微寒,苦走血,血結不行,破血者必以苦為助,是以虻蟲為臣。桃仁味苦,甘平,肝者血之,源血聚,則肝氣燥,肝苦急,急食甘以緩之,散血緩急,是以桃仁為佐。大黃味苦,寒,濕氣在下,以苦泄之,血亦濕頻也,蕩血逐熱,是以大黃為使。四物相合,而方劑成,病與藥對,藥與病宜,雖苛毒重疾必獲濟之功矣?!背蔁o己將方中未提及破血作用的水蛭作為君藥,而重點突出“破血”二字的虻蟲卻僅作為臣藥(從字面上可以看出其破血作用是比較明顯的,作用比較明顯的藥應該是君藥)??梢?,成無己在研究運用君臣佐使時未能從本質上了解《神農本草經》和《黃帝內經》中用君臣佐使的含義。再如,元代王好古《醫壘元戎》在解讀腎氣丸用藥時說:“熟地黃,補腎水真血。肉桂,補腎水真火。牡丹皮,補神志不足。附子,能行諸經而不止,兼益火。白茯苓,能伐腎邪濕滯。澤瀉,去胞中留垢及遺溺。山茱萸,治精滑不禁。干山藥,能治毛中燥酸澀。右八味,皆君主之藥?!蓖鹾霉磐怀龇街杏盟帯敖跃髦帯薄G宕妒俊督浄嚼尅吩唬骸啊侗静荨犯傻攸S甘寒,主傷中,逐血痹,填骨髓,長肌肉。作湯除寒熱積聚,除痹,所主皆血虛而痹之病,故《別錄》謂其通血脈。溺血同類溺之澀,血之虛也,故以為君?!?、附并辛溫除寒,附生發炮補,此方用炮者,桂逐寒,附補虛,合用為行陽之法,故以之為使,此方君一臣二佐使五,大制也?!蹦妒空J為腎氣丸中干地黃是君藥,附子、桂枝則是使藥??傊瑲v代醫家在解讀方中用藥時在很大程度上都具有主觀性、隨意性、盲目性和模糊性[4]。
以《方劑學》為代表的諸多著作在運用君臣佐使理論解讀《傷寒雜病論》等著作方中用藥之間的關系時既沒有遵循《神農本草經》君臣佐使理論,又沒有遵循《黃帝內經》君臣佐使理論,對方中用藥何藥為君、何藥為臣、何藥為佐使各言其是,使學者莫衷一是。以腎氣丸為例,有的《方劑學》認為君藥是附子、桂枝,有的《方劑學》認為君藥是干地黃,而有的《方劑學》則認為君藥是干地黃和附子、桂枝。再如炙甘草湯,有的書籍認為君藥是炙甘草,有的書籍認為君藥是生地黃,有的書籍中認為君藥是人參。目前對于腎氣丸或炙甘草湯中何藥為君仍然沒有統一答案,如此各執其說,各言其是,特別是解讀方劑中臣藥及佐使藥時更是隨心所欲、雜亂無章。其實,腎氣丸或炙甘草湯究竟哪味藥是君藥、哪些藥是臣藥及佐使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夠全面而深入地研究腎氣丸或炙甘草湯用藥及用量,并進行綜合性分析,即可明白用腎氣丸或炙甘草湯組方用藥治病在臨床中的重要指導作用及理論應用價值[5]。
《神農本草經》在對君臣佐使組方用藥基本結構的闡述中強調首先選用補益藥,還要重視選用驅除邪氣藥即毒性藥為主要用藥?!饵S帝內經》所闡述的君臣佐使組方用藥基本結構,既突出君藥在治病過程中起主導作用,又突出臣藥及佐使藥在針對疾病次要方面用得較多?!斗絼W》等書籍運用君臣佐使理論解釋方藥之間關系的主要弊端為:一是對方劑中組方用藥命名君臣佐使有很大的片面性、主觀性、盲目性、模糊性和隨意性,確立君藥、臣藥、佐使藥既沒有客觀評價標準,又沒有統一衡量標準;二是運用君臣佐使理論解說方劑用藥的基本作用,無論怎樣解讀,最終得出的結論方中用藥都是正確的,藥與藥之間的配伍關系都是合情合理的,這樣研究的結果對學習方劑治病沒有任何臨床指導意義;三是運用君臣佐使理論解讀方中用藥,根本無法發現方中用藥在治病過程中的局限性和不完整性,未能從所發現的問題中完善組方用藥。因此,《方劑學》等書籍中的君臣佐使理論只能培養出教條僵化、不切合臨床治病思維模式的學生,難以培養出中醫藥臨床高級實用人才,因而對其運用君臣佐使解讀方中用藥關系的片面性、主觀性、盲目性進行摒棄已迫在眉睫[6]。
結合數十年理論研究和臨床應用體會,筆者認為研究方劑組成結構時只需了解《神農本草經》和《黃帝內經》闡述的基本含義即可。只有從以下三個方面深入研究方中用藥之間的關系,才能使方劑用藥定量更加切合臨床實際:①針對病變證機選用方藥,即寒證用熱藥,寒熱夾雜并用寒熱藥等;②針對臟腑生理特性選用方藥,即治肺必用宣降肺氣藥,治肝必用調理氣機藥;③針對方藥弊端選用方藥,即選用毒性藥必用糾正毒性藥。這樣就能在臨床治病中不斷完善組方用藥,并且能夠更有效地針對變化的病變證機而取得最佳療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