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思雨

《個山小像》
竹林七賢、初唐四杰、唐宋八大家……
歷史上,這些聲名顯赫的文人團體為中國古代文化留下了重要的藝術瑰寶。但有一位古人,卻因為這樣的稱呼常常被誤解,每次別人念到他的名字都會疑惑:八大山人,是八個山人嗎?
八大山人,真的只有一個人,他就是明末清初的知名書畫家朱耷。
不過,他也是歷史上最神秘、最怪異的畫家之一,跟傳統的文人畫不同,在八大山人的畫作里,你能看見一只只翻著白眼的鳥、一條條翻著白眼的魚、粗獷灑脫的山石花草……而放大畫作的細節,簡直就是活生生的“表情包”。
無論孔雀、寒鴉還是小貓,他筆下的動物要么瞪著大大的眼白,要么瞇著眼睛,有的甚至弓著背、縮著脖子,似乎是含著幾分憤怒、幾分嘲笑,還有一股“愛誰誰”的氣勢。
八大山人的畫有點怪,但看過一遍以后就很難忘記。如果你好奇八大山人為啥會這樣畫畫,先來看看他經歷了怎樣的人生。
八大山人,姓朱名耷,江西南昌人,是明太祖朱元璋第十七子朱權的后裔。身為王孫貴族,他一出生就含著金湯匙,早年參加功名考試就在同輩當中脫穎而出。
清朝歷史學家陳鼎的《八大山人傳》中寫道,朱耷少年時“善詼諧,喜議論,娓娓不倦,嘗傾倒四座”,那時的意氣風發可見一斑。
然而,他作為王公貴族的好生活沒享受多久,公元1644年,甲申之變發生,明宗室上下如驚弓之鳥,“改姓易氏,匿跡銷聲,東奔西走,各逃性命”,此時的朱耷也選擇隱居避禍。在這幾年間,他的父親、妻子、孩子相繼去世,在恐懼與心灰意冷中,他選擇剃度為僧,從此在青燈古佛中度過了30年的歲月。
苦痛的人生經歷讓朱耷時常癲癥發作。
史料記載,他時而瘋、時而啞、時而大笑、時而痛哭、時而正常,50多歲時,朱耷因癲癥還俗,獨自走回了南昌。
公元1684年,朱耷還俗后為自己取名“八大山人”,從59歲一直用到去世,他用“八大山人”署名題詩的畫,常把“八大山人”四個字豎著連寫在一起,這樣又似“哭”字,又似“笑”字。
哭之、笑之,也像是八大山人一生的寫照,他用一個表情包,與坎坷的命運對抗。“橫涂豎抹千千幅,墨點無多淚點多。”這是鄭板橋為八大山人畫卷題的詩。特殊的身世與閱歷,加上極高的繪畫才華,成就了他特殊的藝術境界。
后世的“揚州八怪”、齊白石、張大千等大師都被他折服,齊白石曾說:“青藤雪個遠凡胎,缶老衰年別有才;我欲九泉為走狗,三家門下轉輪來。”
其中,青藤是徐渭的號,缶老是指吳昌碩,雪個正是朱耷的號。
人們經常會把八大山人的“變形”創作與他悲戚的身世相勾連。也有人認為,如果把這些藝術價值全部都歸為他的身世,似乎并不妥當。學者朱良志曾說,生命的尊嚴凜然不可犯,這是八大山人晚年的藝術形象要表達的思想。
晚年的八大山人以“驢”為號,有“驢屋人屋”“驢屋驢”等印章,而這正處于他癲疾復發漂泊南昌的艱難時刻,那時他窮苦不已,過著連驢都不如的艱難生活,幾乎要失去人的尊嚴。
但在他的畫里,常常只有一條小魚,或者一只孤獨的貓,一只側身站立表情孤傲的小鳥,一棵樹心中空、旁支卻有花朵盛開的梅花枝,各有各的尊嚴,這些看似微小的生命也有不可屈服的力量。
在《秋花危石圖》這幅畫中,巨大的石頭搖搖欲墜,他用濃墨重筆,涂出了石頭力壓千鈞的力道,但在巨石之下,卻用淡墨畫了一朵小花,長著一片葉子,巨石與花朵,構成了相當大的反差,但花兒依然從容地綻放。
八大山人還喜歡畫荷花,他留下的荷花作品有很多種類,比如,“小荷才露尖尖角”、一朵荷花獨開放,但荷花在他的筆下從來不是清秀淡雅,他的荷柄常常比其他畫家的高大得多,姿態也常常呈現隨意任性之勢。
八大山人的一生,曾有一幅畫像《個山小像》傳世,上面的老人頭戴一頂帽子、身穿寬大無比的長袍,看上去干瘦也其貌不揚,但這位一生坎坷的畫師,給我們展現了一個極富沖擊力的、充滿著強烈生命意識的藝術世界。
//摘自中國新聞網微信公眾號,本刊有刪節/

《楊柳浴禽圖》(局部),八哥在專注剔羽

《蘆雁圖》(局部),一只蘆雁飛向岸邊

《荷石水鳥圖》,荷葉下一只水鳥棲于孤石上,神態凄涼,似在休憩,更似在冷眼觀望這冰涼的世界

《魚石圖》(局部),兩條魚兒向相反方向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