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中 李宏軍
中國醫學科學院北京協和醫院泌尿外科(北京 100730)
早泄(Premature ejaculation,PE)是一種常見的男性性功能障礙,主要分為原發性和繼發性PE 兩種[1],它極大的危害了男性及其性伴侶的身心健康, 而且治療方法復雜多樣,缺乏規范的治療共識[2],急待加強深入研究,尤其是目前PE 的流行病學研究仍較為有限,且存在一定的爭議,本次綜述對PE 的臨床流行病學特點進行回顧, 以便于全面理解早泄并為合理選擇治療方法奠定基礎。
PE 的科學定義是對其相關的流行病學研究的基礎和前提。既往多個學者或學術機構對PE 進行了定義[1,3-5],這些定義從多個角度對PE 患者的臨床特點進行了描述,主要包括:陰道內射精潛伏期(Intravaginal ejaculation latency time,IELT)、射精控制能力、性生活滿意度、患者自身的沮喪感、 性伴侶的沮喪感以及人際關系及與性伴侶關系的障礙等。 然而,這些定義存在循證醫學方面欠缺,也難以達成共識。
近20 年來, 許多研究通過利用客觀的IELT 以及主觀的患者感受(Patient reported outcome,PRO)對PE進行評估,這些研究(包括流行病學調查以及早泄患者治療效果評估研究)為推動PE 的循證醫學定義做出了巨大的貢獻[6-13]。 2013 年,國際性醫學學會(International Society for Sexual Medicine,ISSM)通過對既往文獻的回顧分析以及專家組的研討,首次對PE 的定義進行了循證醫學的規范[1]。 Waldinger 等曾將PE 進行分類,依據PE 的病因將其分為原發性PE 和繼發性PE, 此外PE還有兩種特殊類型: 自然變異性PE 以及主觀性PE[14]。ISSM 專家組則認為,盡管原發性PE 及繼發性PE 的病因以及流行病學特點不完全一致,這兩種類型的PE 的定義也具備一定的共性, 因而可以組合在一起進行定義。 其關于PE 的具體定義如下所示:
(1)射精總是或幾乎總是發生在插入陰道之前或大約1 分鐘之內(原發性PE)或臨床上顯著地IELT 縮短, 射精發生在插入陰道后3 分鐘左右或少于3 分鐘(繼發性PE);
(2)無法延遲或幾乎無法延遲射精;
(3)射精過快帶來消極的個人體驗,如苦惱、煩擾、沮喪和/或避免親密的性行為。
盡管PE 被專科醫師認為是最常見的患者自述性的男性性功能障礙,目前關于原發性及繼發性PE 在一般人群中的患病情況的流行病學研究極為有限。 根據既往文獻報道,PE 在一般人群中的患病率存在較大的波動,維持在4%至39%[3,15-19]。 值得注意的是,這些研究中對PE 的定義并不完全相同。 部分研究對PE 的定義僅僅依據患者主觀自述是否存在射精過快, 并未有客觀具體的指標; 而另有一些研究僅僅依據患者自述的(或者秒表計量的)IELT,卻不含患者的主觀觀點。 不一致的PE 定義對患病率存在較大的影響。 此外,不同研究中納入人群的差異也增加了患病率的異質性。
遺憾的是, 目前尚未有以2013 年ISSM 專家組對早泄的循證醫學定義為基礎大樣本量的社區調查來對PE 的患病率進行研究。
2005 年,Waldinger 等對健康人群中的IELT 進行了調查, 結果顯示該組人群中的IELT 呈偏向性分布,中位IELT 為5.4 min(0.55 至44.1 min)。 此外,IELT 小于1 min 的人與一般人群相比,PE 的臨床特點上存在很大差異[20]。 2010 年,Park 等對韓國的2037 例20 歲以上的中青年男性的IELT 分布進行了調查。 研究者將IELT 分成了5 組,分別 為: “IELT>10 min”、 “5 min<IELT<10 min”、“2 min<IELT<5 min”、“1 min<IELT<2 min” 以及“IELT<1 min”, 所占比例分別為29.9%、38.6%、23.6%、5.4%以及2.5%。 該人群中有27.5%的患者自認為其有早泄的情況[21]。
針對目前發現的一些PE 的危險因素,許多學者仍有很大的爭議,還沒有達成廣泛共識。 本次綜述對既往文獻中關于PE 與種族、年齡、BMI、文化程度及收入水平、性生活頻率與夫妻關系、生活方式的關系進行了回顧。
NHSLS 研究顯示,PE 的患病率與人種有關聯。 該研究中顯示美國社區一般人群的PE 患病率高達31%,進一步對人種進行的亞組分析顯示PE 在西班牙裔,非洲裔以及伊斯蘭裔的人群中患病率更高[15]。 依據Gao等的研究,我國中南部PE 患病率為25.80%,與NHSLS研究中的患病率相比較低[17]。 然而,該研究中主要納入的人群為漢族,且未對民族進行進一步的亞組分析。
關于年齡與PE 的關系一直存在爭議。 一方面,年齡的增長往往可導致陰莖敏感性的下降, 從而使得射精變得困難,PE 患病率下降;另一方面,年齡的增長,可引起其他疾病的發生率增加,如勃起功能障礙(erectile dysfunction,ED)。 ED 的出現會使部分患者因勃起硬度無法維持而提前出現射精, 增加了PE 出現的機會。NHSLS 研究對年齡進行了亞組分析, 研究者將納入人群分成了四個年齡段, 其中PE 的患病率分別為:30%(18~29 歲)、32%(30~39 歲)、28%(40~49 歲)以及55%(50~59 歲), 結果顯示在18~29 歲、30~39 歲、40~49 歲這三個年齡段中PE 的患病率無明顯差異, 而在50 歲以上的人群中PE 的患病率顯著增高[15]。 然而,近期數項研究對PE 的風險因素分析顯示年齡會增加PE 存在的風險[17,22,23]。 值得注意的是,這些研究中并未對PE 進行詳細的分類。 考慮到年齡與ED 等其他疾病的相關性,進一步的亞組分析可能會得出更可靠的結論。
Gao 等對PE 患者的文化程度、 職業等進行了分析, 結果顯示其文化程度及職業的分布與一般人群無顯著差異[17]。 而NHSLS 研究則顯示PE 的發生與文化程度較低有關[15]。2019 年,Zhang 等的研究結果顯示PE患者的文化程度、月收入均高于非PE 患者,且多從事辦公室相關的行業[22]。造成這些差異的原因可能是由于入組人群的文化差異。 近年來,隨著男性學科的發展以及男科學相關知識的普及,公眾生活水平的不斷提高,對性生活質量的要求也逐漸提高。 此外,由于生活壓力的影響,人們也容易出現焦慮、抑郁等情緒情況[24],這些因素均會影響到人們對PE 的關注及其發病率。
與一般人群相比,PE 患者由于自由或性伴侶原因,性生活頻率顯著下降,性生活滿意度低,并容易出現焦慮、抑郁等情緒障礙。 性伴侶對PE 有很大的影響,與性伴侶的關系好壞可直接影響PE 的患病率。 Zhang 等報告顯示近20%的PE 患者是由于擔心伴侶不滿而去就診,性伴侶關系的改善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改善PE 患者的病情[22]。
吸煙史及酗酒是許多疾病的危險因素。 Gao 等的研究結果顯示吸煙及飲酒均是PE 的危險因素[17]。 然而,研究早泄和吸煙及飲酒關系的文章相對有限,2018年,Allen 等對既往文獻進行了系統回顧, 共納入了3篇PE 與生活方式關系的研究,結果顯示吸煙及飲酒者有發生早泄的趨勢,風險比分別為1.30(95%CI:0.83~2.03)和1.67(95%CI:0.53~5.22)[25]。 由于樣本量過小,該研究并未能夠得出有統計學差異的結論, 結果僅顯示吸煙及飲酒的患者更易出現早泄的趨勢。 2019 年,Zhang 等對1033 例PE 患者的分析再次證實吸煙和飲酒均是早泄的危險因素。 除了吸煙與飲酒之外,近年來數項研究對運動與PE 的關系進行了探討,結果顯示參與運動的人群出現PE 的風險顯著下降[22]。 規律運動有利于防治多種慢性疾病如高血壓、糖尿病等,而這些慢性疾病也與PE 有一定關聯。 此外,規律運動也可能直接減少PE的發生,具體的機制仍需要進一步的研究。
ED 同樣是常見的男性性功能障礙, 而且與PE 之間存在著很大的聯系。在ED 患者中有近一半的人曾報道出現過PE[26,27],另一方面,PE 患者中的ED 發生率也顯著高于一般人群。Gao 等對國內778 例早泄患者以及2238 例非早泄者進行了分析,結果顯示在早泄患者中,ED 的患病率高達21.47%,而非早泄患者僅僅為14.70%,具有顯著統計學差異[17]。 一項納入了57229 例早泄及ED 患者的薈萃分析顯示,無論采用何種定義的早泄患者,ED 的 風 險 均 顯 著 增 高(比 值 比:3.68,95%CI:2.61~5.18)[28]。 進一步的回歸分析顯示,年齡增加、文化程度較低以及性生活頻率較低的患者出現ED 的概率更高[28]。
PE 患者除了易伴發ED 之外, 也容易出現性生活總體滿意度下降、性交滿意度下降、性生活過程中緊張焦慮以及性交頻率的下降[29,30]。 2019 年,Zhang 等通過IIEF-15 問卷中的部分問題對PE 患者的高潮功能及性欲進行評價, 多因素分析顯示PE 患者的性欲顯著下降,而高潮體驗無明顯改變[22]。
Liang 等[31]組織國內的學者進行大規模的流行病學調查, 研究慢性前列腺炎/ 慢性盆腔疼痛綜合征(CP/CPPS)與PE 的關系,結果發現12743 例成年男性的前列腺炎樣癥狀和慢性前列腺炎的患病率分別為8.4%和4.5%; 在這些前列腺炎樣癥狀或慢性前列腺炎的患者中,PE 發生率較高, 分別是64.1%和36.9%。 Li等對既往24 篇CP/CPPS 與性功能障礙關聯的研究進行了薈萃分析,共納入了11189 例CP/CPPS 患者,研究結果顯示該人群中PE 的患病率為41%[32]。
近年來許多研究報道了MetS 患者中的ED 患病率顯著升高[33],但PE 與MetS 的關聯卻受到忽視,作為MetS 的重要組成部分,高血壓、糖尿病以及肥胖也很可能是PE 的危險因素。Salama 等和Jeh 等的研究結果顯示MetS 患者出現PE 的風險更高[34,35]。 Gao 等對778 例PE 患者的研究顯示,與年齡相近的非PE 體檢者相比,PE 患者出現高血壓、 糖尿病以及肥胖的風險更高。 值得注意的是,流行病學研究中關于肥胖與PE 的關系也存在爭議,2019 年,Zhang 等對1033 例PE 患者的橫斷面研究顯示BMI 與PE 的發生呈負相關。 基礎研究顯示內臟脂肪指數(Visceral adiposity index,VAI)與早泄的發生呈負相關,肥胖患者中睪酮下降,可進一步影響大腦中5-HT 的分泌,從而影響PE 的發生[36,37]。
PE 會影響到患者對性生活的自信心, 并可能使患者出現沮喪、焦慮、尷尬、抑郁等不良情緒。 而這些不良情緒也會促進PE 的發生。 一項納入了18035 例患者的薈萃分析顯示,抑郁癥患者容易出現PE,比值比為1.63(95%CI:1.42~1.87)[38]。 值得注意的是, 目前國內關于PE 及不良情緒(如焦慮及抑郁) 的關聯的研究比較有限。 考慮到文化差異的影響,國內人群的性格、對性生活的觀念及態度也與外國存在差異,對國內PE 患者的心理特征進行評估也是很有必要的。 Gao 等對安徽省內PE 患者的研究顯示,PE 患者出現焦慮和抑郁的概率分別為18.38%和8.48%,顯著高于一般人群[17]。
甲狀腺功能異常往往伴隨著性功能障礙。 在一組甲亢的患者中,PE 的患病率為50%, 而當他們接受了甲亢的治療后,PE 的患病率下降為15%[39]。
一方面,早泄可顯著地損害女性的性功能,導致女性性功能障礙,主要包括性欲障礙、性喚起障礙、性交疼痛障礙以及性高潮障礙這幾個方面[40]。 另一方面,女性性功能障礙也可增加PE 發生的風險。 目前許多研究者常常忽視女性性功能障礙對PE 的影響, 女性對PE患者的診斷和治療方面有著巨大的作用。 依據我們的臨床經驗, 有一部分早泄患者前來男科門診就診的原因僅僅是其性伴侶的不滿意,而非其自身的不滿。 男女雙方對早泄的觀念以及就診態度非常值得臨床醫師的關注。
PE 是一種常見的男性性功能障礙, 患病率在4~39%。在西班牙裔、非洲裔、伊斯蘭裔、年齡偏高、文化程度及收入較高、 性生活頻率較低的人群中患病率更高。也與多種疾病包括ED 及其他性功能障礙、CP/CPPS、MetS、情緒障礙、甲亢以及女性伴侶性功能障礙正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