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解現代性焦慮：李子柒短視頻的符號審美及鄉村想象

蔡馥伶 王雪曄

摘 要 李子柒短視頻呈現了具有美學意義的鄉村生活，傳播了中國傳統文化，備受國內外受眾歡迎。李子柒短視頻的畫面充滿了審美符號，其中人物和情景符號突出了人物的精神特質，聲音符號烘托了古風氣質。短視頻中的符號關聯著審美語境，互文語境勾起受眾對傳統文化的敬畏感，文化語境體現了鄉村文化的標出性。李子柒短視頻能夠激發受眾的鄉村想象，因為它經過了選擇加工和美化，呈現出符號審美化的擬態信息環境，而且基于受眾的現代性焦慮心理。面對精神危機、審美烏托邦和受眾的還鄉情結，有必要重拾傳統、重建鄉村文化。

關鍵詞 李子柒；符號；語境；現代性焦慮

中圖分類號 G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6-0360（2020）18-0109-05

李子柒通過拍攝制作短視頻并上傳到相關社交平臺上與網友互動，獲取了大量的粉絲而走紅于國內外社交媒體，先后獲得超級紅人節“十大美食紅人”“年度最具商業價值紅人”和“年度文化傳播人物”等稱號。她的短視頻在傳承優秀傳統文化、實現中華文化海外傳播方面做出了重要貢獻。文章以李子柒短視頻作為研究對象，關注的問題是：李子柒短視頻呈現了怎樣的審美符號？關聯了怎樣的審美語境？其走紅背后折射出怎樣的文化表征？為了分析上述問題，文章主要采用文本分析法，在李子柒發布短視頻的主平臺——新浪微博上收集并分析2016年4月（發布第一條短視頻的時間）到2020年1月發布的138條視頻文本；在目前國內最大的曲庫——網易云音樂平臺上收集李子柒短視頻的背景音樂132首。在行文過程中，文章首先從聲音、畫面人物和情景符號方面，分析李子柒短視頻中的審美符號構成；其次從互文語境、鄉村文化語境的角度思考符號語境設置；最后從現代性焦慮、還鄉情結等維度，批判性思考李子柒短視頻中的鄉村想象。

1 李子柒短視頻的符號審美

視聽符號是李子柒短視頻表達內容和傳播價值觀的重要方式。符號的選擇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受眾對李子柒的印象。她的短視頻主要呈現了畫面人物和情景符號、聲音符號。這些符號有利于塑造李子柒的人物形象，并喚起受眾的美學想象。

1.1 畫面人物和情景符號突出精神特質

“畫面符號是視聽符號中最為直觀、具體的符號信息”[1]。短視頻中的畫面符號是現場氛圍的視覺呈現，能夠較好地展現細節信息，給予觀眾更為直接的感官體驗。李子柒短視頻的畫面符號主要包含情景和人物符號。

情景符號通過對環境、道具等符號的展示，較好地突出了李子柒的人物形象。從環境出發，李子柒短視頻經常有山水和花草樹木的畫面，山清水秀的畫面向受眾展示了鄉村美好的自然生態，不同種類的花和日出日落的畫面則暗示了季節和時間的變化。這些場景畫面體現了李子柒制作一個短視頻需要花費比較長的時間，塑造了李子柒敬業、刻苦的人物形象。在道具的呈現方面，李子柒曾在抓捕龍蝦時，將還沒長出鉗子的小龍蝦放回池塘，這一細節體現了她的善良品質，以及中華民族樸素的生態觀。在以“文房四寶”為主題的視頻中，李子柒制作硯臺，她的臉部和指甲均被染黑，但自己并沒有發現，可以看出她工作的專注。

人物符號有利于突出李子柒的精神特質。短視頻中主要有三種人物符號：李子柒本人、奶奶和適情景需要出現的專業人士。外在形象的塑造是李子柒人物形象塑造最為直接的方式，主要通過外貌、衣著等進行呈現。從外貌上看，李子柒給受眾留下的深刻印象是一位“一襲紅紗遮面，眉間一點紅”的古風少女形象，這也是她在微博、抖音、微信公眾號等社交平臺上統一使用的頭像。從服裝上看，李子柒常著精致的古風服裝——沒有花紋和裝飾、比較素凈的白色長裙，上半身加入繡花設計的中國古風棉布麻裙，冷色寬松舒適、便于勞動的棉麻褲裝；斗篷披風……服裝體現了李子柒富有中國傳統文化的古樸韻味。

奶奶是李子柒短視頻中的另一重要人物符號。雖然鏡頭比較少，但是對李子柒精神特質的呈現有著較大作用。李子柒幼年父母離異，由奶奶撫養長大。李子柒短視頻中的許多活動都伴隨奶奶的身影。例如，李子柒彈棉花制作棉被時，奶奶就在一旁陪伴；制作手工醬油，又用醬油做鹵肉飯、醬黃瓜等菜式后，跟奶奶一起吃晚餐，體現她與奶奶之間溫暖的親情。此外，視頻中的李子柒還時不時用四川方言與奶奶對話，容易使受眾感受到李子柒的孝順，以及對奶奶的愛與感恩。

根據情景需要出現的專業人士，對體現李子柒的個人特質也發揮著重要作用。在“蜀繡：一針一線里繡出的是中國上千年優秀文化底蘊”視頻中，出現了李子柒和孟德芝女士。孟德芝女士是中國僅有的兩位蜀繡國家級非遺傳承人之一，也是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她的出現，一方面是突出專業性，另一方面，也襯托出李子柒對中華傳統文化的熱愛，塑造了其主動求知、努力學習的人物形象。蜀繡是中國四大名繡之一，有著三千多年的歷史，其針法有12大類、130余種，學習起來很困難。學習蜀繡所需要用的原材料，李子柒都自己準備，力求做到保持蜀繡的原始形態，比如用自己種的蓼藍做靛藍泥染布。當白天比較忙時，李子柒會在后半夜繡蜀繡，堅持親自把蜀繡繡好。當最后環節臉的部分繡毀時，李子柒虛心向孟女士請教，并一點一點修正。蜀繡的學習是李子柒繼活字印刷術后花時間最久的，活字印刷術單拍攝就花了四個月的時間，由此可以看出李子柒執著和努力的精神。

1.2 聲音符號烘托古風氣質

李子柒短視頻中主要有自然聲、人物聲和后期配樂幾種聲音。經常在視頻中出現的自然聲包括：晨起的雞鳴聲、夜晚的犬吠聲、風吹動樹葉的聲音、柴燃燒時的噼里啪啦聲、水流聲……這些自然聲渲染了鄉村靜謐、淳樸的氛圍，容易使受眾沉下心來，在聆聽中實現對田園生活的美學想象。此外，短視頻中還有勺子舀水時碰到缸壁的聲音、鍋放在桌上的摩擦聲、人行走時踩樹枝的聲音、與奶奶的交流聲……人物聲容易使受眾感受到李子柒的親切感和真實感，給受眾營造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后期配樂以節奏緩慢且比較有意境的古典輕音樂為主。在《水稻的一生》中，李子柒選擇了《云吹動》和《離川》兩首歌。前者為陶塤演奏的悠遠的聲音以及舒緩的鋼琴音所貫穿；后者也以舒緩的鋼琴聲為主。視頻中，李子柒開始播種時，《云吹動》的鋼琴音也緩緩響起。隨著水稻的生長，沉著有力的勛聲也猶如故事一般娓娓道來。李子柒后期配樂的選擇也包含了許多中國傳統樂曲和古風曲目，如《臘味合蒸》中采用的古風曲《愿情》以簫進行吹奏，《佛跳墻》中的《追夢人》以短笛、二胡、箏進行演奏。配樂的選擇并沒有掩蓋自然聲，反而相映成趣，為整個視頻增添了一種靜謐安詳的氛圍。傳統樂曲和古風歌曲的選擇，再加上古色古香的服飾裝扮，更加襯托了李子柒的純樸和古風氣質。

2 李子柒短視頻的審美語境設置

符號的使用環境稱為“語境”。“文化的交際傳達，交流的不只是文本的信息，同時也進行著表意-解釋行為的協調，影響表意解釋的語境條件也就會形成”[2]。

語境論最早由人類學家馬林諾斯基提出，后經由瑞恰慈《意義的意義》一書補遺，使其擴展到文藝理論，再經過語言學家約翰·菲爾斯在20世紀30年代詳盡討論。作為文本實踐的發生環境與底層語言，語境確立了文本的釋義規則，而通往文本釋義規則有互文語境、情景語境和文化語境三種基本的語境形態[3]。李子柒短視頻主要呈現了互文語境和文化語境兩種形態。

2.1 互文語境勾起受眾對傳統文化的敬畏感

互文語境是通往文本釋義規則的基本語境形態之一，依賴于圖像與其伴隨文本之間的視覺想象[3]。互文語境讓受眾提前了解視頻屬性，使受眾能夠帶著不同的想象和期待去觀看視頻，從而收獲不同的視覺體驗。李子柒設置的“東方非遺傳承”“朝花柒拾”和“品牌美食合集”三個視頻合集，因采用不同的語言文本，給受眾帶來不同的視覺想象、畫面期待和情感體驗。

“東方非遺傳承”共有5個視頻，分別為彈棉花制棉被、制作醬油、蜀繡、制作文房四寶筆墨紙硯以及活字印刷術。這一系列文本容易勾起受眾對中國傳統文化語境的聯想，使受眾潛意識地產生對文化的敬畏、求知的心理。

“朝花柒拾”出自魯迅作品《朝花夕拾》，意為重拾往事。李子柒將“夕”字改為自己名字中發音相近的“柒”，寓意為自己重拾并傳承優秀的傳統文化。“朝花柒拾”的視頻合集一共有102個視頻，其中包括水稻、玉米等傳統食品，也包括內蒙古馬奶酒、四川辣味煲仔飯等具有地方特色的美食，均體現了李子柒對傳統文化的傳承。“朝花柒拾”這一文本語言，營造了一種美感，讓受眾傳承美好傳統文化的同時，能以較高的體驗投入到視頻中，容易激發受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更多想象鄉村生活的美好場景，期待視頻里展示鄉村環境、鄉村生活方式等畫面。

“品牌美食合集”則展示了李子柒獨家生產的美食如鴛鴦火鍋底料等，文本語言和圖像展示結合的互文語境，有利于滿足受眾對獨特美食的需求，引導他們重點關注美食的色澤、原材料和制作方法。李子柒為視頻設置了不同分類，受眾觀看視頻時，在理解文本語言的同時能按照自己的方式去想象視頻中的畫面，解釋視頻中所蘊含的文化意義，并根據自己的需要收獲不同的情感體驗，滿足對傳統鄉村文化的好奇心。

2.2 文化語境體現鄉村文化的標出性

李子柒短視頻向受眾呈現了中國傳統農耕文明背景下的鄉村文化語境。如李子柒居住在鄉村木屋里，屋里有竹床、柴火灶、擂缽、鍋蓋窯、存放醬油的缸、冬天烤火的盆，屋外有犁耙、花草樹木、籬笆、笸籮等。李子柒短視頻中展示的常用生活的器具，以及生活場景、生活和勞動方式，均與城市有所不同。其中的符號均是鄉村文化的象征。黑格爾認為，“象征首先是一種符號……象征所要使人意識到的卻不應是它本身那樣一個具體的個別事物，而是它所暗示的普遍性的意義”[4]。鄉村文明是中國傳統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是綿延數千年的中華民族生存和發展的歷史和回憶，是炎黃子孫無法忘記的根基。“鄉村一直是中國文化的發生地和保存地，孔子‘禮失而求諸于野，《詩經》時代的采風制度，都可以說明鄉村文化對于中華文化的重要意義。”[5]

在當代社會，現代化的城市生活是社會主流。李子柒選擇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給自足的鄉村生活，與城市主流文化形成二元對立關系，從而構成了異項，具有標出性，也引起人們的關注。按照符號學的分析，二元對立結構中的二元并非完全對等，而是形成了正項、中項和異項，正項和中項一起代表社會的主流和大多數。當鬧鐘響起，城市人繁忙的生活開始了；而在鄉村，是雞鳴狗吠喚醒正在熟睡的李子柒。當城市人去各種各樣的百貨商場購買生活必需品時，李子柒彈棉花自制棉被，砍竹做竹床，自制筆墨紙硯。當城市人穿上形形色色的現代服裝時，李子柒選擇了古裝。當城市人去餐館飯店吃飯時，李子柒自己拿著犁耙耕地，種植水稻，在柴火灶上用山泉水做飯……李子柒在短視頻中向受眾展示了一系列不同于城市生活的鄉村符號。這些符號的翻轉，一方面是李子柒重拾傳統、回歸鄉村的體現，另一方面也打破了人們對“傳統文化符號”落后、土味的刻板印象。

李子柒短視頻中鄉村文化語境的設置，明確顯示了鄉村生活的主題，從多方面向受眾呈現了傳統的鄉村生活，突出了鄉村文化的標出性，讓受眾能夠明顯感受到其與城市生活的差異，滿足受眾從視頻中探索鄉村生活的好奇與求知心理。

3 擬態環境與現代焦慮：李子柒短視頻的批判思考

李子柒通過短視頻成功塑造了活潑孝順、勤勞努力、溫暖敬業、積極傳承傳統文化的古風少女形象，受到大量受眾的喜愛。但是其短視頻普遍流行背后也存在一些需要我們深入、批判思考的問題。

3.1 擬態環境誤導受眾，造成認知偏差

李子柒短視頻通過對鄉村環境、廚具器皿等符號的美化，向受眾呈現了充滿詩意的田園牧歌：春華夏耘、秋實冬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給受眾帶來一種全新體驗，并為他們提供了一種美學想象空間。換言之，李子柒短視頻使受眾沉浸在審美符號中，并不斷將審美體驗擴大化。這便是經過加工和美化的擬態環境為受眾帶來的錯覺。換言之，短視頻中所呈現的鄉村景觀，是李子柒及其團隊加工處理信息之后、向受眾呈現的一種符號審美化的信息環境。

擬態信息環境是有選擇性地反映現實環境，并非呈現環境中的所有信息。類似地，短視頻呈現的也不是全面的信息，只是真實世界里某個特定時間或空間的信息。以《水稻的一生》視頻為例，水稻從插種到幼苗出土，在視頻里僅呈現了幾秒鐘，但事實上水稻的整個生產過程，從育秧打田插秧、鋤草施肥生長、抽穗揚花灌漿到最后的成熟，需要近半年的時間。當半年時間被壓縮到短視頻中呈現，觀眾容易沉浸在一種虛假的田園牧歌景觀中，看不到水稻種植的辛苦，看不到水稻在揚花和灌漿期間需要引水放水且守水的艱辛，只看到享受最終收成的快樂。在《棉花的一生》一集中，視頻呈現的是身著古裝的李子柒彈棉花的美好情景，看起來很輕松，但事實上，錘響牛筋弦是一個需要很大力氣的苦活，并非視頻里呈現得那么詩情畫意。

由此可見，短視頻中高強度的視覺化與圖像化表達，容易加劇“擬態環境”帶來的認知偏差。李子柒在短視頻中賦予了鄉村生活充滿詩意的想象，提高了視頻的審美體驗，但其所構建的片面真實景觀容易誤導受眾。比如可能會讓他們以為，如今的鄉村生活已經不是以往印象中的“臟、亂、差”了，而是山清水秀，從而忽略了視頻背后鄉村的真實環境。當過度美化的符號為受眾接納時，容易產生對鄉村認知的錯覺。正如費爾巴哈曾指出的，“它偏愛形象勝過實物，偏愛摹本勝過原型，偏愛再現勝過真實，偏愛表象勝過存在。”[6]

3.2 李子柒短視頻折射現代性焦慮與精神危機

焦慮是一種煩躁、緊張不安的情緒，當人們面對無法解決的事情或未來的不確定性時，就會產生焦慮。李子柒短視頻中呈現的鄉村生活，是現代人內心的“世外桃源”。人們對“世外桃源”的渴求，反映人們面臨現代性焦慮、陷入精神危機的狀況。

對現代文明與精神危機的探討可以追溯到19世紀。當時西方盛行兩種思潮——“新啟蒙運動”思潮和“世紀末”思潮。“世紀末”思潮把歐洲文明的沒落、社會的頹廢歸因為人性的罪惡和近代科學與工業文明的興起[7]，認為科學技術的發展和工業文明的興起雖然使人的物欲得到了極大滿足，但是人本身的精神卻越來越匱乏，失去了方向。20世紀，科學技術進一步發展，隨之而來的是激烈的社會競爭、越來越嚴重的生態問題、不斷增加的自然災害、局部熱化的戰爭與不斷擴大的核武器威脅等，人類的生存壓力越來越大。

“在現代社會中，焦慮往往彌漫為一種具有相對普遍性的生存體驗，它本身成為了現代性的嚴重后果之一。”[8]科技文明的發展，使人類生活模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焦慮不斷產生。人類生活模式的變遷可以從價值理念和精神體驗兩個維度思考。從價值理念看，傳統社會人們生活在相對穩定的倫理共同體中，而現代社會人們被劃分出政治、經濟、文化等相對獨立的活動領域[8]。傳統社會的人們遵循自然的節奏和人倫秩序，就可以安然地生存；現代社會的人們則在被劃分出的各個領域里，遵循高效工作、獨立自主等理念，追求人人平等的生活狀態。此外，在中國傳統社會，公共利益一般高于私人利益，當需要在兩者之間做出選擇時，人們往往會優先遵從社會共同體的追求。而現代社會，人們一方面高度追求個人利益的滿足，另一方面，又需承擔相應的諸如納稅等公共義務與責任，但是在人們的私人利益得不到較大滿足的情況下，一般很難體會到來自共同體的關懷，人們內心的焦慮也無從紓解。從精神體驗維度出發，現代城市人們生活在一個高度信息化的社會，能明顯感受到社會的快速進步，需要學習無止境的知識。為了在激烈的社會競爭里能有一席之地，人們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努力工作，精神高度緊張，但是留給休息的時間卻總是被各種瑣碎的事物占據。一方面，人們試圖努力，一方面又疲于應對，陷入了惡性循環，由此滋生焦慮不安的情緒，為碌碌無為而羞恥。

李子柒短視頻向受眾展現的傳統鄉村生活遵循自然，人際關系簡單，沒有過多的個人需求和利益紛爭；而城市生活必須遵守種種條條框框，需要經營復雜的社會關系，以謀求可能的利益。因此，現代城市里繁重的生活負擔、無法宣泄的精神壓力使人們渴望沖破束縛，轉而去尋求傳統的鄉村生活體驗。而李子柒短視頻恰恰迎合了城市受眾在現代性焦慮中產生的心理體驗，從而帶給他們諸多美學想象。

4 結語：審美烏托邦、還鄉情結與鄉村文化重建

德國社會科學家卡爾·曼海姆認為，一種思想狀況如果與它所處的現實狀況不一致，這種思想狀況就是烏托邦。換言之，這種思想狀況在經驗上、思想上和實踐上都朝向于在實際環境中并不存在的目標[9]。李子柒短視頻中所呈現的鄉村生活，是經過后期加工和美化的擬態環境，是審美烏托邦的體現，部分鄉村環境的雜亂和生活的艱辛并未在視頻中顯示出來。現代城市許多人渴望李子柒式的田園生活，但事實上大部分人缺少田園生存經驗，而且現實的鄉村并沒有李子柒短視頻中所呈現的那樣美好。

李子柒短視頻呈現的是人與自然關系和諧，沒有壓力、矛盾和利益紛爭的世外桃源，本質上是審美烏托邦的體現。審美烏托邦作為烏托邦的一種，是一項創造性的活動，能夠抑制現代人對空虛和意義的焦慮。作為網絡藝術，李子柒短視頻能夠暫時滿足受眾的審美想象。對此，馬克斯·韋伯認為，藝術正越來越變成一個掌握獨立價值的世界，承擔起一種世俗的救贖功能，將人們從日常生活中，特別是從越來越沉重的理論與實踐的理性主義的壓力下拯救出來[10]。簡單來說，藝術作品憑借其創造性，讓人們可以自主探索、理解和感悟其中的奧妙。受眾則能夠通過藝術作品，按照自己的理解去發現、解釋里面的世界，理解生活的本質和意義，獲得發現的滿足感，擺脫焦慮的枷鎖，感受存在的意義。

李子柒短視頻對鄉村生活景觀的呈現，容易喚起受眾的還鄉情結。實際上，現實世界很少存在李子柒短視頻所呈現的純粹之處，至少以現在的生產力和生產關系，它只能存在于人們的想象中。而這種想象，體現了人類社會回歸田園、回歸傳統的需求，是一種還鄉情結。這種還鄉情結，恰恰體現了重建鄉村文化的必要性。而重建鄉村文化，又需要回歸中華文化的根基，需要繼承和發展優秀的傳統文化，學習外來文化的優良因素，將現代因素注入到鄉村文化中。只有這樣，才能使鄉村文化散發全新的活力，人們的心靈也才能有最終的棲息之地。

參考文獻

[1]張樹鋒.紀錄片《如果國寶會說話》的視聽符號表達[J].當代電視，2018（10）：34-35.

[2]趙毅衡.符號學原理與推演[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11：178.

[3]劉濤.語境論：釋義規則與視覺修辭分析[J].西北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55（1）：5，14.

[4]黑格爾.美學（第二卷）[M].朱光潛，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6：10-11.

[5]馬梅.涉農紀錄片重建鄉村文化自信的理論基礎與現實可能[J].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19（4）：118.

[6]陳永國.視覺文化研究讀本[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119.

[7]劉海.現代性的生存焦慮與文化重建——從《后天》到《2012》電影中的“世界末日”景觀[J].電影文學，2010（14）：34.

[8]薛晉錫.現代生活中的焦慮癥與還鄉夢[J].當代中國價值觀研究，2017（1）：88-89.

[9]辛楠.文化危機與現代焦慮：一種批判理論視角[J].文化研究，2017（2）：193.

[10]李健.審美烏托邦的現代想象：從韋伯到法蘭克福學派[J].天津社會科學，2010（3）：103.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青年基金項目“國家形象的視覺修辭生產與視像傳播策略研究”（19YJC860041）；國家民委民族研究青年項目“中華文化符號與國家形象傳播的視覺修辭策略研究”（2020-GMC-042）。

作者簡介：蔡馥伶，廣東外語外貿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2016級本科生，研究方向為網絡新媒體。

通訊作者：王雪曄，廣東外語外貿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碩士生導師，廣州國際城市創新傳播研究中心研究員，研究方向為圖像政治、視覺修辭、媒介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