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存續中股東出資加速到期的價值分析

河北經貿大學 杜松杰

1 股東對出資期限期待利益與債權人利益保護的沖突

自由約定出資期限雖能激發大眾對設立公司的熱情，但卻對公司資本的監管卸下了一把枷鎖，易使公司資本對交易安全的信用擔保能力下降。“認繳資本制會導致債權人利益受損”的言論開始出現，以公司股東自由出資為導火索，股東對出資期限期待利益與債權人利益保護的沖突問題漸顯。

立法者給投資人掃清了公司設立的部分障礙，也滿足了商人追逐利益最大化和高效率的天性。卸下高投資成本的沉重包袱，更為自由的投資方式使得股東和公司獲得更多利潤，對債權人的利益也起到間接的保護作用。但股東濫用出資自治權和有限責任，易引發將高風險經營成本轉移給交易相對人的情形出現，使相對人承擔更多的不利后果。

公司認繳資本制度下，公司在存續中不能對外清償到期債務時，債權人除申請公司破產外，能否要求出資期限還未到期或是未完全出資的股東，在其未出資范圍內承擔補充責任，使其出資義務加速到期；如何完成認繳資本制下債權人利益和債務人股東利益的平衡，解決兩者之間的利益沖突，是現今需要解決的難題。

2 公司存續中股東出資義務加速到期理論上的主要觀點及價值分析

2.1 “肯定說”及其價值分析

“肯定說”的觀點是認繳資本制下在公司不能對外清償到期債務時，股東出資應當加速到期。通過對《公司法司法解釋（三）》中“未履行或者未全面履行出資義務的股東”這一法條的解讀，學者們認為此處的“股東”應當包括出資期限還未到期的股東。“肯定說”有三項理論支撐：第一，股東或發起人通過章程自由約定的出資期限屬于內部約定，并不具有對外效力，不能對外對抗公司的交易相對人或債權人。第二，較高的收益與低廉的救濟成本是股東出資義務加速到期的優點。加速還未到期股東出資義務到期，使得公司不僅可以免于破產繼續存續，債權人也可降低訴訟成本。第三，股東履行出資義務的根本目的是實現公司的繼續存續與可持續發展，而債權人要求債務人的出資期限尚未到期的股東出資加速到期，其與股東出資的根本目的是一致的。

“肯定說”更傾向于保護債權人的利益，也有利于保護市場的交易安全。雖然這在一定程度上損害了公司股東出資的自治權和其對出資期限的期待利益，但若市場整體的交易安全都無法保證，那么一個個獨立的公司就失去了維系生存的土壤。若公司章程約定出資期限是八十五年，那么公司無法對外清償到期債務時，債權人的利益就不能充分保護。這使得人們在交易前都會感到恐慌，更多地考慮信用、誠信等問題，不再敢于進行交易，最終導致市場活力的喪失。股東出資加速到期會將這一問題扼殺在萌芽中，故“肯定說”更注重保護債權人利益和市場交易安全。

2.2 “否定說”及其價值分析

持“否定說”觀點的學者認為，公司存續中若無法對外清償到期債務，不可讓股東對出資期限的期待利益消失，不能加速還未到期的股東出資到期。此時債權人僅可要求出資期限已到期而尚未履行出資義務的違約股東對公司債務承擔補充清償責任。“否定說”也有三項理論支撐：第一，《公司法》規定股東享有自由約定出資期限的權利。當公司資產不足以對外清償到期債務時，債權人要求公司股東出資加速到期無法律依據，此時股東不出資并不違法。第二，法條中規定的“未履行或者未全面履行出資義務的股東”，運用平義解釋技巧解釋，此處的“股東”僅指違背約定的出資期限的違約股東。認繳資本制度下自由約定出資期限是法律賦予股東或發起人的權利，若公司無法對外清償到期債務時，債權人就可要求公司股東出資加速到期，這與立法者的本意是相沖突的。第三，公司章程中包含股東出資期限的約定且公司外的人員可要求查詢，故股東出資期限的相關情況債權人應當知曉。此時除非有相反的證據證明交易時善意，否則不能判定債權人在交易時為善意。自相對人決定與公司交易之時，就應當意識到其中的商業風險與不利后果，故風險與后果自擔。

“否定說”更傾向于保護股東出資的自治權與股東出資期限的期待利益，但這容易損害債權人的利益。現實中債權人往往迫于無其他解決方案而向法院申請債務人破產。實際上使債務人走向破產無論是對于債權人還是債務人，都不是最好的選擇。以債務人的視角來看，破產代表著公司將走向死亡之路，一旦進入破產清算程序，就再無重整或是和解的回頭路。若數以萬計的企業紛紛以如此方式轟然倒下，無疑會對我國經濟的發展造成不小的沖擊。從債權人的角度看，債權人在申請債務人破產后所享有的債權并不易得到全部清償。因為債務人破產后的債務清償有法定的順序限制，先清償破產費用，后清償共益債務，最后才是普通債務的清償。債務人財產往往清償到共益債務時就所剩無幾，故債權人的普通債權一般無法實現。

2.3 “折中說”及其價值分析

“折中說”的觀點為是否加速到期股東出資義務應分類討論，不可混為一談，若有下列兩種情形才應當加速到期。第一，若公司經營出現重大危機，難以繼續維系甚至瀕臨破產時，債權人不必待公司破產后或是股東出資到期，便可要求債務人的股東在未出資本息范圍內承擔補充清償責任。第二，交易相對人應當在充分了解公司資產、負債和股東出資情況后，再決定是否與其交易。若相對人自愿交易，那么相對人應自擔交易風險，且無權要求債務人的股東出資義務加速到期。但在交易中，若因債務人侵權而導致相對人對債務人的相關信息無法預期了解，相對人可要求股東出資加速到期。

“折中說”更傾向于將股東出資自治權和債權人利益，進行平衡把握。既未完全損害股東的利益也未置債權人的利益于不顧，雖然兩者都顧及到，但都保護得不夠完整。

3 實現公司存續中股東出資加速到期的價值分析

在價值分析的過程中，應當選擇理性對話的基本態度，正視公司股東對出資期限期待利益與債權人利益沖突的對立。本文的觀點是更傾向于保護債權人的利益和市場整體的交易安全。在公司存續中，未進入破產程序時，若公司無法對外清償到期債務，債權人可主張未履行出資義務或出資期限尚未到期股東的出資加速到期。這是在公平原則和誠實信用原則的指引之下，對不同利益做出的取舍，是保護多數人利益的選擇。

在公司無法清償到期債務時要求出資期限還未到期股東出資義務加速到期，并對債權人承擔補充責任，既符合誠實信用原則，也與“有約必守”的法治原則契合。筆者認為應對股東出資自治權進行恰當干預，以防止股東濫用自治權逃避法定出資義務，損害公司和債權人的利益。若做出合理的干預和限制，客觀上可規范股東向公司認繳出資時理性做出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