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龍
從1978年通過高考進入包頭師范專科學校圖書館學專修班學習,到2018年12月底退休,我在圖書館領域學習和工作了40年2個月。40年的堅守和耕耘,雖然談不上有多大貢獻,但我也并不是碌碌無為,也沒有因工作環境而蹉跎歲月,更沒有因生活境遇而放棄追求。在前行的道路上雖然步履蹣跚,但仍有許多方面值得回顧和總結。
1978年7月高考后,我在兩位高中老師的鼓勵和支持下,選報了包頭師專圖書館學專修班。同年11月進校,開始了對圖書館學專業的學習。
1978年,內蒙古地區除包頭師專外,還有內蒙古大學、內蒙古師范學院(現內蒙古師范大學)、內蒙古醫學院(現內蒙古醫科大學)、內蒙古農牧學院(現內蒙古農業大學)等聯合舉辦的一個圖書館學專修班。這兩個班的舉辦開內蒙古圖書館學教育之先河,也與全國高校掀起的圖書館學辦學熱潮相呼應,適應了撥亂反正后內蒙古乃至全國圖書館專業人員嚴重缺乏之需求。
包頭是一座新型重工業城市,文化教育基礎薄弱,人才嚴重缺乏。包頭師專復建于1971年,到1978年僅7年,且處在文革后期和文革結束后不久,建校歷史短,辦學條件差。特別是舉辦圖書館學專修班這樣的新專業,更是困難重重,師資缺乏是最大的問題。以包頭師專圖書館副館長(專修班由圖書館承辦,圖書館沒有正館長)白永達為首的教學管理人員通過內部挖潛、外部聘請(先后有10多位專業人員授課),保障了教學質量,也與校外相關院校和單位建立了聯系。
白永達先生(1920—2018),1940 年代就讀于金陵大學和西南聯大農業經濟專業,在金陵大學讀書時,選修時任文學院院長和圖書館專修科主任劉國鈞的課,對圖書館有了好感和認識。1949年后分派到內蒙古從事金融工作,文革期間遭受批判和改造,1974 年被分配到包頭師專,1978年負責承辦圖書館學專修班。白先生具有那一代知識分子的品格,胸懷遠大、憂國憂民、淡泊名利、思想民主,雖飽經坎坷,但對新工作充滿激情,不僅使圖書館風清氣正、充滿活力,也激勵著專修班學生。白先生給專修班上《西文工具書》等課。先生學識淵博,精通英文,亦略懂德、法、日文,學養和知識結構使他無論從事圖書館實踐還是教學活動,都能如魚得水,應用自如,深受全體館員和學生愛戴。先生知書愛書,手不釋卷。他強調一個圖書館員,首先要愛書,然后要懂書,而懂書就必須要多讀書。他不遺余力地搜書、訪書,使包頭師專圖書館成為包頭地區古籍、民國版中文圖書和英文原版古舊書最豐富的收藏機構。
白先生博雜的知識面、強烈的事業心、寬厚待人的品格和讀書愛書的精神始終影響著我,我在耳濡目染中,逐漸體會到懂書愛書是一名優秀圖書館員最重要的品質。這種品質說到底就是人文素養,沒有人文素養很難成為合格的圖書館員,更不可能成為好館長。現代信息技術固然能提供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便利,但如果沒有人文素養作底蘊,很難造福社會。具有人文素養的圖書館員,對圖書館的社會意義和價值會有更深刻的認識,更知道圖書館應該干什么、不應該干什么。所以,盡管現代信息技術日新月異,但圖書館員作為圖書館工作的靈魂,懂書、愛書永遠是其一切行動的出發點。
1999年先生寓居上海,我們一直保持書信來往。每次寫信,他都要大篇幅談論政治、經濟和文化,拳拳之心溢于言表。雖然90高齡,仍然堅持讀書寫作,他的回憶錄《望九瑣憶》由山東畫報出版社出版后,反響比較大。2018年7月15日,先生以98歲高齡在上海去世。在我離開家鄉、步入大學生活后的人生關鍵時期,能遇到白先生,是人生之大幸。
在其他任課教師中,擔任班主任、主講《文獻分類》《圖書館學基礎》的楊遠新老師實踐經驗豐富、功底扎實、寬厚熱情,待學生如同家人。幾十年來,我們始終保持亦師亦友的密切關系。講授《西文編目》的劉執誠老師畢業于哈爾濱俄語專科學校(現黑龍江大學俄語系前身),精通俄語,亦熟悉英語,他原在部隊做科技翻譯,1950年代被打成右派,下放到地質隊,在大山里待了18 年,平反后被安排到包頭師專圖書館。年近50 歲的他摘掉右派帽子,獲得了新生,總是以感激態度和飽滿的熱情投入工作,一邊在圖書館從事外文編目工作,一邊給我們授課,一絲不茍的作風讓人肅然起敬。也許是經歷了多次運動,他謹小慎微,生怕出一點錯,甚至固執到“寧左勿右”,在課上課下專業外的話從來不講,當年蘇聯俄語教師的浪漫氣息已蕩然無存。
專修班聘請了多位校外專家授課或短期講學,包括:講授《科技文獻檢索》的許老師,1960年代畢業于武漢大學圖書館學專業,任職于核工業部二O 二廠情報室;講授《情報學基礎》的劉老師,任職于兵器工業部第五二研究所情報室;講授《文獻編目》的陳永洲老師,1950年代畢業于北京大學圖書館學系,任職于包頭市圖書館。三位老師都是20世紀五六十年代大學畢業后,為支援邊疆建設來到包頭,長期從事圖書情報工作,具有豐富的實踐經驗,授課內容以實際案例和操作為多,體現了圖書館學和情報學的應用型與實踐性特點。記得劉老師曾帶我們進入情報室,演示與美國國會圖書館聯網檢索文獻資料的過程,讓我們大開眼界,畢竟是1979年!
四川省圖書館資深館員鐘昌式和另一位女老師講授了一周的《中文工具書》《目錄學》。印象深刻的是那位女老師,授課內容嫻熟,講課聲音洪亮,抑揚頓挫。她在課堂上引用了清代目錄學家王鳴盛關于目錄學重要性的名言:“目錄之學,學中第一緊要事,必從此問途,方能得其門而入。然此事非苦學精究,質之良師,未易明也。”這句話我永記心里,她的音容笑貌和每次在食堂吃飯總是帶著一大瓶辣椒醬的情景讓我至今難忘。
北京大學周文俊和吳慰慈二位老師講授了兩天《圖書館學基礎》,同學們特別詢問了北大77級和78 級圖書館學專業學生的學習生活情況。當我得知北大77 級學生辦了油印刊物《初讀》后,立即給編輯部去信,很快收到朱強編輯的熱情回信,以后每期相贈。這本刊物成為我當時獲取專業信息的重要渠道,可惜沒有保存下來。2018年10月中旬,我在北大信息管理系走廊墻壁上陳列的系史文獻資料里看到《初讀》,感到分外親切。1980年9月中旬,全班同學由張翼軍(章乃器先生之子)副校長、楊遠新老師帶領去北京見習,期間我去了北京大學,在一棟破舊的學生宿舍樓見到了朱強、楊沛超和戴龍基等學長。
為彌補專業理論知識的不足,1993年9月至1996年7月,我進入北京大學圖書館學專業后期本科學習,教學點設在內蒙古大學,寒暑假授課。記得學習期間,為省錢,我和其他二位同學住在內蒙古大學圖書館一個堆滿雜物的倉庫,沒有床,就把幾個三人沙發并在一起,內蒙古大學老師拿來大衣和毛毯,一位同學每次上課都帶著一床被子。還記得一次暑假上課,和我們一起住在內蒙古大學圖書館臨時宿舍的,還有一位來自內蒙古民族大學圖書館的老館員,他是來協助內蒙古大學圖書館編制《內蒙古圖書館蒙古文文獻聯合目錄》,謙遜內斂、性格隨和,精通蒙古文,從事蒙古文文獻整理研究。我懷著好奇心,在課余時間向他請教,學到了不少蒙古學及其文獻知識。他每頓飯幾乎都是兩個饅頭就著自帶的干咸菜,我和同學幾次請他出去吃飯,都被婉言謝絕了。當時的任課教師和所授課程包括:秦鐵輝老師的《情報研究概論》、賴茂生老師的《科技文獻檢索》、馬張華老師的《主題法導論》、姚伯岳老師的《版本學》、謝新洲老師的《商業經濟信息檢索》、劉茲恒老師的《信息采集》、段明蓮老師的《知識產權情報教程》、潘國允老師的《古籍編目》以及一位黨姓老師的《文獻計量學》等。老師們精湛的專業知識,嫻熟的授課技能,和藹平易的親切感,不僅擴展了我的理論素養,也堅定了我開展學術研究的信念。
1980 年7 月,我畢業后留校圖書館工作,2008年8月調到教學崗位,在圖書館崗位上干了28年。期間有過下海的機遇,受到過調離圖書館的誘惑,也遭遇過外行領導內行等方面的困擾,內心經歷過幾次動搖,但每當面對滿眼書籍時,離開的念頭頃刻打消。28年的堅守,平凡清苦、單調瑣碎,不僅積累起豐富的業務經驗,也磨煉了意志和耐力。
我干遍了除流通和典藏外的所有圖書館業務。最初幾年,我作為白先生的得意門生,在教師資料室工作。資料室是白先生一手建立的,由于館舍有限,資料室成為唯一只對教師開放的集特藏、閱覽、參考、交換等多種職能的綜合性業務部門,藏書包括《萬有文庫》《叢書集成初編》《四部備要》《大英百科全書》《中國大百科全書》等叢書和工具書,1,000余冊文史哲重要參考書,2 萬冊古籍,幾百種中外文期刊,等等。白先生最初設想是建成一個集閱覽、參考咨詢、資料搜集、情報研究、信息交流的機構,所以內部一度稱為資料研究室,但受管理、人員等限制,業務工作僅限于特藏、閱覽、資料交換、宣傳報道等。我除了日常管理,主要負責外文期刊的訂購和管理。當時圖書館經費比較充裕,學校層次雖然不高,但還是訂購了五六十種港臺和國外原版期刊,包括美國Newsweek,Time,Life,Reader’s Digest,我國臺灣地區的“《中央日報》”,我國香港的《明報月刊》《大公報》《天天日報》《星島日報》,以及Journal of Education for Library and Information Science等圖書館學雜志。外文期刊管理促進了我的英語學習和使用。
1984-1986年,我在采編部工作,干了1年中文分編、2 年外文書刊采購。具體工作程序是:從每月寄來的訂購目錄上選定購書及其數量;填訂單;寄訂單;建立預定目錄;書到后對照預定目錄驗收,然后交編目人員;匯款報賬。
1987年3月,我被調到期刊部擔任主任,一直到2000年底。當時國內高校圖書館流行期刊一條龍管理模式,即從采購、閱覽到過刊裝訂、典藏、管理和流通,都由期刊部負責。我除負責部門管理外,還兼管教師期刊閱覽室的中外文期刊和人大復印報刊資料。當時學校15個系室資料室的期刊訂購統一由期刊部負責。1989年書刊開始大幅度漲價,購書經費也越來越緊張,圖書館壓力巨大,丟書保刊成為無奈之策,且期刊訂購種數也逐年縮減。為此,降低圖書館與系資料室之間的重復率成為節約經費、保證種數的舉措,但這也導致圖書館與各系資料室之間的矛盾急劇上升。經費緊張迫使圖書館思考如何使用有限的經費建立一個以圖書館為中心、系資料室協同配合的期刊資料保障體系,我制定了“減少重復、擴大品種、開放服務”的圖書館和系資料室期刊資料建設與服務原則,取得了效益。
1994年,我和幾位青年教師有感于校內學術氛圍稀薄、人心渙散,為促進本校學術研究,加強年輕教師的學術交流和協作互助,以教師期刊閱覽室為聯絡點,發起成立“包頭師專青年學者研究會”。當時全校有200多名教師,最初會員只有10多人,后來發展到20多人。研究會選舉了理事會,制定了章程。其中經費來源主要包括兩部分,一是會員所交會費,二是接受各系和校方贊助。活動內容包括每半年舉辦一次學術交流、組織參觀考察等。在當時的社會環境,特別是洶涌澎湃的下海大潮中,在這樣一所高校,一批有志于學問且甘于清貧的年輕人能自發地圍攏在一起切磋學問、交流思想,難能可貴。研究會強化了圖書館與讀者之間的聯系,是圖書館服務教學與科研的好方式。遺憾的是,由于一些發起人和組織者調離本校或變換崗位,加上其他原因,研究會活躍三四年后便停息了。
1998-1999年,我與校內幾位年輕教師承辦包頭電視臺《讀書天地欄目》,每周三晚上6點半播出,每次15分鐘,內容包括名著導讀、好書評論、書界觀察、人物訪談、社會閱讀調查、圖書館服務等。這是我作為一個圖書館人和閱讀文化研究者,第一次通過大眾媒介來倡導讀書、關注社會閱讀。
1993-2015年,我擔任包頭市圖書館學會一年一度的學術交流論文主審,積極促進包頭地區圖書館業務發展和學術研究進步。
1998年,學校40年大慶,我作為圖書館唯一人選,被授予“管理服務育人十佳”稱號,在慶祝大會上,時任包頭市委書記胡忠為我頒發獎狀。
2001-2008年暑期,我在參考咨詢部任主任。其中一個工作是籌備文獻檢索教研室,但最終沒有建立起來,我只為個別專業開設了文獻檢索課或講座。在參考咨詢部的七年半,環境清靜,事務性工作少,成為我研究與寫作的最繁忙時期。
2005年12月,經文化部評審,我獲得研究館員職稱,成為內蒙古自治區圖書資料系列第8個具有正高職稱的專業人員。
結合專業實踐讀書思考、探索理論問題是我工作之余的主要生活內容。圖書館工作固然平凡,但絕不能讓自己平庸。成為學者型館員是我堅持的信念和追求的目標。幾十年來,不管工作和生活境遇如何變化,讀書與寫作始終是精神寄托。盡管這種追求步履蹣跚,也談不上有多少建樹,但前行的步伐始終沒有停止。
1982年春,我受《包頭史料薈要》編輯部約稿,對包頭地區圖書館史進行研究。包頭建制晚,史料記載缺乏,搜集困難,只能通過對當事人或親歷者的口述來獲得。1949 年前的情況,親歷者多已不在世,在世者也都七八十歲,搶救發掘史料刻不容緩。經過大半年調查走訪,我對包頭1930年設立的第一個圖書館,到1980年3大類型主要圖書館的發展狀況進行初步梳理,寫成1.2萬字初稿,又經過半年多修改,以《包頭圖書館事業發展紀略》為題,發表在《包頭史料薈要》(第9輯),成為研究包頭圖書館史的奠基之作。
1982年暑假,我代表白永達先生出席在東北師范大學召開的“全國圖書館學基礎教學研討會”。出席會議者不到20人,我見到了黃忠宗、吳慰慈、宓浩、倪波、沈繼武、胡繼武、劉迅、譚迪昭、柴作梓、桑健、鄭麗麗、況能富等老師。學者們對圖書館學基礎理論中的許多重要問題進行了熱烈討論,一些觀點還發生了相互質問和爭執。未到會的周文俊老師提交了《概論圖書館學》打印稿,學界新銳劉迅散發了《西方圖書館學流派及其影響》打印稿。會議組織者、東北師范大學圖書館學專業創始人單行先生發言不多,但愛惜人才、創辦專業的事跡成為美談。在3天會期中,我通過會上會下聆聽,對一些基本理論問題有了進一步的認識。可以說這次會議開啟了我對圖書館學基礎理論的興趣之門。2年后我寫成《圖書館與社會——圖書館學基礎理論研究的主要內容》,發表在《圖書館研究與工作》1987年第1期,被中國圖書館學會編印的《圖書館學基礎理論研討筆會文集》(1987年)收錄。
蘇聯圖書館學家O.C.丘巴梁的《普通圖書館學》1980年翻譯出版,相較于1983年翻譯出版的蘇聯A.N.米哈伊諾夫等的名著《科學交流與情報學》,丘著在國內影響微乎其微。這也許是因為該著有著濃厚的蘇聯政治色彩,與當時國內的社會環境、學術氛圍及人們的理論價值觀不太一致有關,但它作為一本圖書館事業比較發達的國家的圖書館學教育通用教材,自然有不尋常之處。1984年春,我閱讀該著后發現,一個鮮明特色是對讀者及其閱讀行為的強調和闡述,而這在國內同類教材里很微弱,啟發我建立閱讀學的想法。1985年,我撰寫《開展我國閱讀學研究淺論》,發表在《圖書館學研究》1986 年第5期。之后30多年,閱讀文化成為我關注的主要領域,率先在國內提出“閱讀社會學”“閱讀政治學”“閱讀史”“閱讀文化”“兒童閱讀學”等課題,發表論文、譯文40余篇,出版著作5部,合著1部。其中,1999年根據國外閱讀史研究動態的零星資料,寫成《閱讀史研究探論》,寄給正在武漢大學讀博士的王子舟審閱,王子舟給予充分肯定,告誡我不要“明珠暗投”,后來該文發表于《圖書館理論與實踐》2001年第1期。此后閱讀史成為我最主要的研究領域。2003年我出版第一本關于閱讀文化研究的專著《閱讀研究引論》,2004 年獲得中國圖書館學會1993—2003優秀學術成果三等獎。
2004年9月,受北京大學王余光教授邀請,承擔《中國閱讀通史》(遼、金、西夏、元代和明代卷)的寫作。獨自一人,歷時13年,手寫3遍(卡片、初稿、謄抄),完成100 萬字的兩部書稿,作為《中國閱讀通史》中的第五卷和第六卷,2017年12月由安徽教育出版社出版,《中國閱讀通史》于2019年榮獲“中華優秀出版物圖書獎”。2011年,“閱讀史寫作研究:邊界、視野、材料和方法論”課題獲得國家社科基金立項。2017年11月,該課題成果《閱讀史導論》由國家圖書館出版社出版,入圍該社當年5種優秀圖書之一,獲得內蒙古自治區第七屆哲學社會科學優秀成果三等獎。至此,我完成了在閱讀文化領域史、論、法體系的建構。
2006年4月23日,受中國圖書館學會副理事長王余光教授邀請,出席在東莞召開的“中國圖書館學會科普與閱讀指導委員會”(現在的閱讀推廣委員會)成立大會,聘為“閱讀文化研究委員會”主任。遺憾的是,我在任期內沒有組織開展任何活動,也沒有參加指導委員會組織開展的其他相關活動。10年之后的2016年8月,我出席中國圖書館學會在貴州民族大學召開的“閱讀史專業委員會”成立大會,就此事作了檢討。
我的研究領域還涉及圖書館工作、圖書館史(藏書史)、地方文獻、圖書館學教育等,發表論文、譯文近20篇,參寫著作2種。為了解和借鑒國外圖書館學情報學教育狀況和經驗,也為了鞏固和提高英語水平,1985-1999年編譯發表了介紹日本、英國、澳大利亞、伊朗、科威特、斯洛文尼亞、尼加拉瓜等國家圖書館情報學教育發展狀況的文章。2002-2004年完成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子課題“西部地區地方文獻特色化建設研究”。2011-2013年參與王余光教授主編的《中國圖書館史》(古代卷)寫作,該卷與近代、現代卷一起于2017年8月由國家圖書館出版社出版,獲得當年“文津圖書獎”。
2012年,我被包頭市政府選拔為“5512工程領軍人才”,2015年被學校選入“陰山學者”培養計劃。
教書育人是踐行我對事業追求的重要途徑,而且“教學相長”,也使我的專業知識和理論能力不斷長進。從1986年開始,我先后為包頭電大、職大圖書館學專業、包頭師專圖書館學專修班以及各種培訓班、繼續教育等講授“圖書館學基礎”“期刊管理”“文獻檢索”“論文寫作”等課程。從2000年開始,為本校部分系、專業開設文獻檢索課,受邀在一些院校舉辦“閱讀文化講座”。長期的教學活動讓我認識到專業人才培養對事業發展的重要性,特別是強化了我對古人強調的君子當以“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的體認和追求。所以,創辦圖書館學專業成為我多年來夢寐以求的心愿。
2005 年春,學校決定開設圖書館學專業,責成圖書館籌建。圖書館指定我和另兩位老師負責調研論證。我們對山西大學、河北大學、北京大學、南開大學等圖書館學專業,包頭及周邊地區用人單位,以及辦學條件進行調研,提交了開辦圖書館學專業的必要性和可行性論證報告,初步制定了教學計劃和方案。論證報告于當年底獲得內蒙古教育廳批準,列入2006 年招生計劃。從此,內蒙古教育史上第一個全日制圖書館學本科專業誕生。
2007 年9月圖書館學專業并入歷史文化學院,10月我被遴選為教育部圖書館學本科教學指導委員會委員。這無疑給我的辦學提供了寶貴資源,也使這個稚嫩的新生兒匯入了中國圖書館學高等教育的大家庭。2008年8月,我調入歷史文化學院任專職教師,同年底兼任圖書館學系主任。
俗話說,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擔任系主任后,我才體會到辦一個全日制圖書館學本科專業是多么不容易。特別是在包頭這樣一個文化教育基礎薄弱、人事制度落后、專業人才缺乏的地區,好多意想不到的困難和問題擺在面前,始終困擾著我。
首先是師資問題。學校人事管理權限受當地人事部門制約,招聘專業教師的名額受到很大限制。加上區位優勢小,學校層次低,人才吸引政策力度不大,不會被高學歷人才青睞。所以專任教師的缺乏始終是一個難以解決的問題。最初4年,包括我在內的專任教師只有3名,另兩位都是碩士畢業后參加工作的年青人,他們每人帶著至少5門專業課,繁重的課業疲于應付。我先后上過9門專業課,10年中平均每年都在5門課以上。既要上課,又有一堆教學管理工作,焦頭爛額。更困難的是,另有包括四五門必修課在內的七八門專業課需要外聘教師承擔,還有一些專業選修課因為師資缺乏開不出來,這種狀況雖然近年有很大改善,但仍然沒有徹底改變。
挖掘校內外師資力量成為我擔任系主任后最費心的工作。困難在于:一是本地能夠勝任專業教學的人才有限;二是學校制定的外聘教師課酬低;三是多數單位不支持職員占用工作時間出外兼職任課。我一方面不斷向校方反映師資缺乏問題,另一方面充分依靠我在當地業內的關系,四處求情,聘請了一批學有專長、實踐經驗豐富的專業人員承擔教學工作。令人欣慰的是,所有兼職教師都能克服困難,完成教學任務。盡管外聘教師盡職盡守,并以豐富的專業實踐給專業教學帶來活力,但對全日制本科專業來說,終不是長久之計。一是因為外聘教師終歸是兼職,很不穩定,有的教師代一輪課就不能繼續;二是外聘教師不可能參加系里的教研活動,也很少有機會和其他任課教師及教學管理人員見面溝通,所以很難與全體教師在課程配合、教學觀念方法及學生管理等方面形成共識與合力。令人欣慰的是,在大家齊心努力下,10多年來教學始終能夠正常運行。
其次是生源的穩定問題。這實際是學生對圖書館學專業的認可度問題。學生既是教學的客體,又是主體,沒有穩定和高質量的生源,談不上教學的穩定發展和質量提高。2006年招生以來,圖書館學專業始終沒有擺脫第一志愿錄取率最低,被迫調劑到本專業者最多,錄取分數線最低,轉專業率最高的窘態。
這些無奈地被調劑到圖書館學專業的學生,入學半年多后(因為我校轉專業申請是在第2年5月提交)會出現3種情況:一是約40%學生對圖書館學專業有了較高的認可度,初步具有了學習信念;二是約50%認為圖書館學專業與其他專業相比并不差,其他專業的就業前景也不好,還不如留下來碰碰運氣,其中也包括一些隨遇而安、認為學什么都一樣的學生;三是10%不管你說什么,都鐵了心要轉專業。眾所周知,學生高考后對專業的選擇,很大一部分是家長的意見。所以在對圖書館學專業信念不堅定的學生中,相當部分是家長的意愿。但如果學生通過學習認可圖書館學專業,多數家長也能改變。如果二者都持否定態度,那就非轉不可。當然,學校應有關于轉專業的規定,不能無限制地放任自流。我校2013 年前沒有制定相應政策,圖書館學專業2012級學生出現了一次轉專業高峰。
2013年5月中旬一個星期四下午,全班46名學生中有21人提出轉專業申請,我度過了一個辦專業以來從未有過的不眠之夜,無比心酸的挫敗感襲滿心頭。晚上11點,我給歷史文化學院胡琮禹院長打電話,述說心頭的郁悶。盡管胡院長說了好多安慰話,反復強調這不是我個人原因,但胸中的郁結還是不能解開。第二天去學校,我甚至有一種羞愧和內疚。然而,給我個人帶來的心情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次大規模轉專業導致的直接后果是學校停止圖書館學專業當年的招生計劃。于是,圖書館學專業能否繼續辦下去的各種擔心和疑問從校內外紛至沓來,個別人的冷嘲熱諷也乘機出現。面對這些,我雖然無法回答,也無法辯解,但內心深處仍然充滿信心,因為圖書館學專業已經收獲了不容置疑的辦學成果。我當時想,如果圖書館學專業真的要死,也要死得明白。于是寫了一份關于圖書館學專業辦學情況和發展前景的報告,附了一份已畢業學生就業情況和歷年考研的名單,以學院名義呈報給校領導。之后又單獨找分管教學的校領導懇談,得到肯定。2014年圖書館學專業恢復招生。
學生不認可圖書館學專業,一個原因是對圖書館學專業不了解。而不了解、不認可的根本原因是圖書館事業落后,人們看不到它的存在,也就認識不到它的社會價值。另一個原因是社會不了解圖書館學專業是干什么的,他們只是根據自己有限的圖書館生活經驗或印象對圖書館學專業進行判斷,認為它就是一個看管書的專業,工作單調、技術含量低、收入低,是一種很沒出息的工作,而且專業名稱也決定了就業面窄、社會需求有限。也就難怪圖書館學專業這個名稱既不光鮮,也不體面,甚至還有點窩囊。
人們對圖書館既少接觸,也對圖書館學專業不了解,這種社會現象是我個人乃至一個專業無法改變的。即使是那些以第一志愿被錄取來的學生,對圖書館學的認知也有限。這除了是因為他們缺乏有關圖書館的生活經驗外,更主要是因為在他們此前的知識結構里與圖書館學相關的要素很少,甚至是空白。所以,對所有新生來說,無論是對圖書館學專業的認可者,還是無奈者,甚至否定者,知識結構和生活經驗與圖書館學的理論知識幾乎沒有任何聯系,因此對圖書館學所知甚少。而這一點既是影響他們專業選擇的重要因素,也是改變他們專業觀念的出發點。如毛主席所言:一張白紙,好寫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畫最新最美的圖畫。所以,對大一新生進行圖書館學知識導入和專業觀念的教育對生源的穩定就具有了決定性意義。
能夠承擔圖書館學入門和職業觀念教育的課程首推“圖書館學基礎”。這門課要闡述的主要問題有兩個:一是圖書館是個什么機構,社會價值在哪里;二是圖書館學是干什么的,它對人類社會具有什么樣的普遍意義。在大學各專業教學中,最基礎性的課程最應該由資深教授或學者擔任,因為這樣的課程所具有的基礎性、導論性、通論性和概述性,對初學者能否進入本專業殿堂,乃至能否學好本專業具有決定性意義。而能夠勝任基礎課的教師也應該是在這個專業領域有著深厚的積淀,對學術原理、應用價值、歷史現狀和社會意義有著深刻認識,往往能夠以充滿人文情懷的社會責任感、縱橫捭闔的理論思維、廣博的知識視野,以真懂、真愛、真信的專業素養,把看似簡單的現象深刻化,將復雜的原理通俗化,特別是能夠把專業理論中那些看似遠離現實生活,卻關乎每個人生存質量,乃至民族興旺、社會進步的問題回到每個人身邊,成為人人關注的自覺意識,從而展示專業知識理論的應有魅力。這些基本素養對“圖書館學基礎”任課教師顯得更為重要。
雖然我對這個素質要求始終有著高度的認識,并且一直在以這個標準要求自己,但深感自己與這個要求還有很大差距。在師資極度缺乏的10多年里,我作為年齡最大和從業時間最長的專任教師,深知這門課擔負的使命之重和學生的期望值之高。雖然明知自己學識有限和能力不足,但專業信念堅定,理論自信猶在,更何況是自己一手辦起的專業,承擔“圖書館學基礎”課的教學任務也就義不容辭地落到了我頭上。
顯然,影響“圖書館學基礎”教學效果和質量提高的因素包括教師素質、教學對象、教學內容、教學方法及社會環境等主客觀的方方面面。但教師作為教學活動中的靈魂和最具有能動性的因素,應該起到決定性作用。在多年教學活動中,我在不斷學習、思考和擴充專業理論知識的同時,不斷探索和總結如何提高專業理論課,特別是“圖書館學基礎”的教學效果。我的實踐體會簡要概況為:一是不斷提高專業理論素養,關注學科發展前沿、社會變遷與業界動態。二是切實了解學生的知識基礎、生活背景、接受能力和心理狀態,特別是在一個一般性地方院校中,對那些“一無志向,二無意志,三無基礎,四無習慣,五無方法”,又以全校最低分錄取到一個陌生專業的學生來說更為重要。三是雖然講的是圖書館學,但切不可囿于圖書館,要把圖書館和圖書館學放在整個社會大系統和科學知識體系中考察,以體現圖書館工作和圖書館學的社會價值和獨特魅力。四是盡可能地把教學內容與社會實踐相結合,通過參觀、考察、實物、圖片,豐富學生的認知圖式和感性認識,努力尋找圖書館學理論知識與學生知識背景和生活經驗的結合點。不僅要闡述圖書館學理論知識對國計民生和社會進步的重要意義,更要讓理論知識回到學習者的身邊,能夠看得見,摸得著,并與他們的前途、命運和生活質量息息相關。五是增強教學內容的趣味性和生動性。“圖書館學基礎”課的內容具有宏觀性、抽象性和理論性強的特點,對缺乏與之相關的生活經驗的初學者來說,更容易產生枯燥、乏味、呆板,甚至無聊之感。努力使它鮮活起來,變得有趣、有味,并從不被人們關注的角落看到大世界,在以往被不屑一顧的現象里發現大道理。這當然也是作為一個基礎課教師最見功力的一個重要方面。
總之,“圖書館學基礎”課的教學與人們從事任何一種社會活動一樣,需要知識、情感和意志的投入。只有它們三者共同作用,才能使施教者和受教者、客觀現實與主觀理想、鮮活的生命與枯燥的理論融合在一起,成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運共同體。深厚的知識積淀固然重要,但它更需要用熾熱的情感和堅定的意志去點燃學習者的欲望之火,去啟動他們關閉著的思維之門。而這還賴于教師對其所從事的專業能夠做到真愛、真信和真懂。這雖然對所有專業的教學活動都是一條永恒不變的真理,但似乎對“圖書館學基礎”這門看起來既不華麗,也不光鮮,而又無比孤獨和寂寞的課程來說,更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
當然,對學生進行專業思想教育,樹立和鞏固專業信念和理想,并能持續地激發學習熱情,并不是一兩門課能做到。包頭師范學院圖書館學專業的專任教師,其數量無論是最初5年的3到5人,還是近年的6到8人,無論他們出自什么專業背景,還是所承擔的教學任務與自己的興趣特長有何不同,而且雖然他們都很年輕,但都具有著堅定的專業信念和熾熱的職業情感。無論教學任務如何繁重、辦學條件怎樣艱難,甚至前景黯淡,他們都無怨無悔、義無反顧,始終恪守盡職,對教學充滿熱情,并以一言一行感染和帶動學生不斷進步。其中,如畢業于歷史文獻學專業的李紅權,在文獻學與編輯出版領域卓有建樹,點校整理了《熊廷弼集》《孫承宗集》,主編大型史料叢書《近代蒙古文獻大系》,承擔了中華書局和學苑出版社多種書稿的編輯排版。他的專業課教學一絲不茍,嚴謹務實,深得學生認可。再如,本科為公共事業管理、碩士畢業于河北大學圖書館學專業的周文超,攜家帶口由張家口來到包頭師范學院,臨危受命,克服困難,承擔了“信息組織”“信息描述”兩門主干課的教學任務,一干就是10年,2013年不知她為難以預料的圖書館學專業前景流過多少淚。又如,從事多年中國近代史教學的薛文彥轉入圖書館學專業,承擔“信息服務與用戶”“圖書與圖書館史”等課程的教學工作,贏得廣大學生的好評。還有多名外聘教師以及實習基地的指導教師,不計報酬,有求必應,始終為圖書館專業教學的質量保障和正常運行默默奉獻。
當然,一個專業和一個教學團隊的成長離不開環境。圖書館學系所在的歷史文化學院學術氛圍濃厚,人際和諧融洽。特別是以胡琮禹院長為首的領導班子對圖書館學專業的存在價值和發展前景有著深刻的認識,不管遇到什么困難,始終與圖書館專業師生擰成一股勁,力所能及地在師資隊伍建設、教學條件配備、教學運行管理、科研開展等方面給予支持,是圖書館學專業能生存并得到發展的堅強后盾。
在全體師生努力下,從2010年第一屆畢業生到2019年,包頭師范學院圖書館學專業共有9屆349名畢業生,其中考上碩士研究生者81人,占23%,是本校45個本科專業中考研率最高的專業,在內蒙古高校所有專業中也名列前茅,真正成為低進高出的專業。由我帶班主任的2012級全班25 人,考上研究生者9 人;2014 級45人,考上研究生者15人,占比超過30%。在內蒙古沒有圖書館學專業碩士點,國內本專業碩士點集中在A區情況下,對一個地方性二本院校的學生來說,尤為難得。此外,據不完全統計,由本科畢業直接進入各類圖書館、信息機構、檔案館和相關部門工作者有180多人,占比50%以上,也成為本校所有專業中就業質量最高的專業。
2014 年我被學校授予“教書育人十佳標兵”稱號。
說到辦專業,還需要提到的是,最初我在設計和規劃專業時,確定的系名是“信息資源管理系”,我的設想是先辦一個圖書館專業,然后逐步設置檔案管理和信息管理兩個專業,因為這兩個專業當時在整個內蒙古地區也是空白。但1年后“信息資源管理系”并入歷史文化與管理學院,系名改為圖書館學系。2008年8月我擔任系主任后,3次主持修訂培養方案,逐步確立以圖書館學、信息管理和檔案管理3個培養方向的課程體系。經過10年實踐,這個課程體系還是成功的。當然我心目中最理想的狀態是當初的想法,在沒有條件擴大規模,單獨增設信息管理和檔案管理專業情況下,按信息資源管理大類招生,每年招50人左右,然后從大二開始再分專業,這樣更能夠體現出學生知識結構的專業性和職業方向的針對性,從而對學生的就業和考研都會更好。然而,理想畢竟是理想,現實情況是能夠堅持下來,并能使現有規模得到鞏固和強化就已經很不錯了。作為一手創辦并經營10多年的專業,她就像我的孩子一樣,我多么希望她茁壯成長,不斷強大!
回望40年走過的路程,雖然有過困惑和彷徨,但始終沒有停止讀書與思考;雖然有過生活與事業的低谷,但總算沒有蹉跎歲月;雖然前行的步履蹣跚,但始終沒有停下腳步;雖然只是一介書生,但從來未敢忘憂國。無論是從事圖書館工作實踐,還是潛心理論研究,抑或投入專業教學,圖書館事業既是我安身立命之本,也是我靈魂的寄托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