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溶溶月光里

1

記憶里，大概七八歲的時候，我跟爸爸回老家。老家在一個很深很長的山溝里，幾乎沒有路。所謂的路就是每年雨季，山水怒吼著，把原本突兀的河道又沖刷了一遍，留下些磕磕絆絆的石頭，很不好走。

只有一趟火車通到那里，下車時，已經是晚上了。正值冬季，厚重的棉衣像是裹在身體上的包袱，走起路來十分笨拙。月亮清冷地照著大地，兩山之間越發顯得空曠，一片寂靜。歸家的路格外漫長，再加上沒吃晚飯，我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以往，爸爸會把我馱在肩上，這次，我看著他肩膀上小山一樣的包裹，輕輕地嘆了口氣。

這輕微的嘆息聲被爸爸捕捉到了，他回過頭來，笑著對我說：“你往天上看，月亮跟著你走呢！”我一臉狐疑，月亮離我那么遠，怎么可能跟著我走。爸爸見我不信，放慢腳步和我并肩走著：“你慢走幾步，再加快速度，看看月亮是不是跟著你。”

我這樣做了，果然，月亮跟著我時快時慢，一個速度。太神奇了，我開始跟月亮嬉戲起來，跑跑跳跳，走走停停，無論我怎樣調整速度，它都像個多年老友，不前不后地跟著我。有了月亮做伴，剩下的路似乎沒那么吃力了。

2

暑假，我帶兒子去圖書館，他挑了幾本書，安靜地坐在我旁邊，我則沉浸在一本小說中。一下午的時間很快過去，離開時，小伙子意猶未盡。

回家路上，他跟我說：“我們也可以送人一片月光。”我一愣，問他為什么？他講起今天下午看到的故事。

一個小偷去寺院行竊，被老和尚發現了，老和尚沒有制止他，而是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放在寺院門前。小偷沒有偷到東西，正欲離開。老和尚說：“天氣冷了，把這件衣服拿去御寒吧。”小偷拿起衣服走了。老和尚看著小偷的背影說：“但愿我能送你一片月光。”

第二天早晨，老和尚推開大門，看見昨晚小偷拿走的衣服，整齊地疊放在門前。老和尚高興地說：“我終于送給他一片月光。”

我問兒子：“你打算把月光送給誰呢？”兒子說：“我們班里有同學丟東西，還有幾個不愛學習的孩子。”我點了點頭：“那你怎么送呢？”兒子摸了摸腦袋，眼睛一轉：“我把這個故事講給同學們聽。”我笑了，沖他豎起大拇指，感動這個十歲的孩子，心里已經住進一片皎潔的月光。

3

剛參加工作那年，我住單位宿舍。因為行業特殊，宿舍大門和房間的鑰匙，必須由門衛大爺保管。一次加班到深夜，大爺給我打開房間，就鎖上大門回守衛室睡覺了。半夜，走廊報警器出現故障，尖叫聲不絕于耳。我沖去，迅速關掉報警器，重新設置密碼，整套動作一氣呵成，我為自己的敏捷沾沾自喜。

等我回頭時，卻傻了眼，房門自動關上了！宿舍大門上鎖，我出不去，守衛室離得遠，任憑我喊破喉嚨，大爺也聽不見。正值冬季，我衣服單薄，站在漆黑如墨的夜里，仿佛跌進深深的海底。

就在我幾乎被絕望淹沒的時候，月光爬進窗子，慵懶地躺在地面上。我瞬間來了精神，跑進月光里又蹦又跳，做出各種極盡夸張的動作。我怪異的行為引來一位路人，我隔著窗戶把情況跟他說了，他幫我喊醒門衛大爺，我終于得救了。

這樣的暗夜里，月光給了我勇氣。很多時候，我們只需要一點點光落在心底，路便有了方向。有月亮的夜晚，我們內心豐盈，無所畏懼，安穩地走下去。

明月皎皎，一縷清輝照徹心底，每個角落都澄明清澈。抬頭望月，人間圓滿，即使是一個人的長路，也不再孤單。頓覺天地間空曠無邊，來路和去路，灑滿坦然和歡喜。

張海英：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丹東市作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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