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松
紅軍長征是人類歷史上罕見的壯舉,是一部不朽的英雄史詩。毛澤東說:“自從盤古開天地,三皇五帝到于今,歷史上曾經有過我們這樣的長征嗎?十二個月光陰中間,天上每日幾十架飛機偵察轟炸,地下幾十萬大軍圍追堵截,路上遇著了說不盡的艱難險阻,我們卻開動了每個人的兩只腳,長驅二萬余里,縱橫十一個省。請問歷史上曾有過我們這樣的長征嗎?沒有,從來沒有的。”在新中國成立70周年國慶閱兵戰旗方陣中,有兩面榮譽軍旗來自紅軍長征的部隊,它們分別是“強渡烏江模范連”和“大渡河連”。本文講述榮譽軍旗“強渡烏江模范連”背后的故事。
中央紅軍長征改變方向讓蔣介石追堵部署落空
中央紅軍長征是迫不得已而為之。
此前,蔣介石在江西發動的四次對中央蘇區的“圍剿”,均被紅軍挫敗,損兵折將30萬之眾。
令蔣介石沒有料到的是,第五次“圍剿”中央蘇區時,紅軍靠打正規戰和他拼實力。于是,他除吸取以往失敗教訓外,馬上把重炮兵調到江西配合國民黨軍10個縱隊近30個師的兵力加緊“圍剿”。
中央紅軍第五次反“圍剿”失利后,有一些紅軍將領轉投蔣介石的懷抱,最早變節的是紅軍第16軍軍長孔荷寵。如何應對這些不利局面?中共中央決定放棄中央蘇區,向湘西轉移。
時任蔣介石侍從室主任晏道剛回憶說:“蔣介石認定江西圍攻的大勢業已完成。他每和我們談論形勢時,洋洋得意地說,‘湘贛邊紅六軍團是西路軍圍攻下站不住腳才不得已而西移的??缀蓪櫷督凳羌t軍瓦解的先聲。以此顯示他的指揮比別人高明。在談到紅軍歷次提出北上抗日及合作抗日時,他總是說,‘他們(指紅軍)有什么力量抗日,無非是誘使我軍(指國民黨軍)放松包圍。他強調,‘不消滅共產黨就不抗日,我們更應對共軍加緊包圍,聚而殲之,不使漏網。”
1934年10月10日,中央紅軍開始長征,連續突破蔣介石精心設置的贛南余漢謀部封鎖線、陳濟棠和何鍵在汝城至仁化間的阻截線、樂(昌)郴(州)宜(章)臨(武)防堵線等三道封鎖線后,于11月中旬抵達湘江東岸。
這時,蔣介石花了一番心思,又制定了五路國民黨軍在湘江追堵計劃,史稱第四道封鎖線。晏道剛回憶說:“他(蔣介石)處處從人地相宜著想,認為何鍵與李宗仁、白崇禧有私交,以湘軍入全州,彼此不會猜忌,必能合力封鎖湘江,堵住紅軍去路。桂北設有民團,亦可使過境紅軍遭到一些困難。李韞珩、李云杰都是湘南人,所部多系嘉禾、寧遠子弟,跟蹤追擊地勢熟悉,可收地利人和之便。蔣介石在下達命令時,怕他的部屬不認真貫徹執行,叫我引用古代兵書《尉繚子》的四句話‘眾已聚不虛散,兵已出不徒歸;求敵若求亡子,擊敵若救溺人寫進電令中。他希望部下能夠依照他的計劃行事,依托有利地形,發揮優勢兵力,上下同心,追得上,堵得住,好好打一個殲滅戰。”
薛岳的同胞妹妹薛官璣和薛岳妻子方少文收藏有蔣介石寫給薛岳的許多信件和機要手令,其中有蔣介石對“追剿”紅軍長征的判斷和決策的內容。這里摘錄幾節內容,可以看出當時蔣介石的軍事部署:“(一)赤匪此次西竄,雖號稱十萬,據空軍毛(邦初)指揮官偵察報告,匪軍分幾路前進,隊伍很亂,且民夫甚多,確是傾巢西竄,輜重甚長,行動維艱。據陳總司令伯南電告,匪軍通過信豐、上猶、仁化、汝城、延壽地區,迭經阻擊,潰散不少。據俘供,一、三軍團在前五軍團在后,朱、毛確在軍中。殲滅此股,關系國家成敗,應特加注意,倍加奮勇。(二)過去赤匪盤踞贛南、閩西,純靠根據地以生存。今遠離赤化區域,長途跋涉,加以粵、湘、桂邊民性強悍,民防頗嚴,赤匪想立足斯土,在大軍追堵下,殊非容易。自古以來,未有流寇成事者,由于軍心離散,士卒思歸故土,明末李自成最后敗亡九宮山,可為明證。(三)第六路軍以機動窮追為主,匪行即行,匪止即止,堵截另有布置。如偵察匪軍有久盤之計,務即合圍,毋容其再度生根。對朱、毛與賀龍合股之企圖,務必隨時洞察其奸,在戰略上要經常注意,加以防范?!?/p>
博古和李德沒有識破蔣介石計劃,讓紅軍在湘江展開了一場惡戰。湘江之戰,成了中央紅軍突圍以來最悲壯、損失最大的一仗。
蔣介石的判斷和決策,哪能逃得過毛澤東的眼睛。劉伯承回憶說:“這時,二、六軍團為了策應中央紅軍,在川黔湘邊界展開了強大攻勢。蔣介石為了阻擋我軍會師,忙調重兵堵截、追擊。如果我們不放棄原來的企圖,就必須與五六倍的敵人決戰。但部隊戰斗力又空前減弱,要是仍舊采取正面直頂的笨戰法,和優勢的敵人打硬仗,顯然就有覆沒的危險。正是在這危急關頭,毛主席挽救了紅軍。他力主放棄會合二、六軍團的企圖,改向敵人力量薄弱的貴州前進,爭取主動,打幾個勝仗,使部隊得以稍事休整。當時,如果不是毛主席堅決主張改變方針,所剩三萬多紅軍的前途只有毀滅?!?/p>
中央紅軍過湘江后改變前進方向,向貴州行進,唯一的出路,就是強渡烏江。1934年12月15日,中央紅軍占領黎平。12月18日,中央政治局在黎平召開會議,決定向“敵人力量薄弱的貴州前進”,強渡烏江,打下遵義城。
強渡烏江的決定,讓蔣介石圍追堵截中央紅軍的計劃徹底落空。
侯之擔守烏江
中央紅軍放棄原定與紅二、六軍團會合計劃,過烏江到遵義,創建川黔邊根據地。這一突然改變方向的行動,讓防守烏江的侯之擔立即緊張了起來。
侯之擔,原是黔軍第25軍1旅旅長,后來王家烈任貴州省主席兼任25軍軍長時,侯之擔由王家烈提升為25軍副軍長兼教導師師長和川南邊防司令。不管侯之擔是旅長,還是副軍長兼師長和川南邊防司令,管轄的地盤在赤水、習水和川南敘永、古藺、古宋等縣。可以這樣說,侯之擔在川南的地盤根深蒂固,連蔣介石都無法將勢力伸進去。
王家烈在新中國成立后回憶說:“紅軍長征過貴州時,我任國民黨第二十五軍軍長兼貴州省政府主席。關于堵截紅軍第二軍團、第六軍團部隊在貴州作戰經過,屬于對紅軍‘圍剿階段,是第一個戰役,時間是1934年4月到10月。我堵截中央紅軍長征通過貴州(屬于)第二個戰役,時間是1934年10月到1935年5月。(第二個戰役時)我初步計劃是:將黔北(烏江以北)的防務交給侯之擔負責;烏江以南的防務由我和猶國才負責。我本人擔任貴州東南路的指揮作戰,以便到不得已時向廣西靠攏。為什么這樣安排?當時貴州內部因爭奪權力,混戰了兩年才告結束。名義上我是軍長兼省主席,實際上猶國才割據盤江八屬〔指的是貴州西南部南盤江和北盤江流域的廣袤地區,亦即興義、盤縣、安龍、興仁、貞豐、安南(晴隆)、普定、冊亨8縣〕;侯之擔割據赤水、仁懷、習水、綏陽等縣;蔣在珍割據正安、沿河各縣。他們對我口頭上表示擁護聽命,實際上我不能直接調動其部隊?!?/p>
1934年12月1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黎平召開會議的時候,侯之擔正在遵義召開25軍旅團長會議。侯之擔在傳達蔣介石和王家烈在貴陽召開的貴州省高級人員和第25軍軍事會議精神。蔣介石估計紅軍有向西南進攻的企圖,決定由侯部擔任烏江河防,防線自茶山關起,包括孫家渡、江界河、袁家渡等重要渡口,長約100公里。
參加侯之擔召開的旅團長會議的有教導師副師長侯漢佑、教導師第1旅旅長劉翰吾、第3旅旅長林秀生、第1團團長劉安楨、第2團團長婁利貞、第3團團長周仁溥、第5團團長羅振武,川南邊防軍第1旅旅長易少荃、第2旅旅長侯之璽、第4團團長王遺、第6團團長歐陽文、第7團團長侯相儒、第8團團長鄭廷芳。
侯漢佑回憶說:“我與旅長林秀生、易少荃、劉翰吾等交換意見,都認為紅軍戰斗力強,蔣介石數十萬大軍重重包圍,尚不能阻擋,也不敢迎頭截堵,烏江又何能阻止?況且河防戰線過長,萬一被突破一點,全線動搖,部隊難以集中。我們當時估計紅軍約有10萬人,教導師調集遵義擔任守河的兵力不過五六千人,相差20倍,以此薄弱兵力守河,非常危險。同時,我們判斷紅軍不會久留貴州,不如將部隊分兩路撤離遵義,一部分撤到赤水、仁懷,保住地盤,同時拱衛川南,一部分撤到綏陽、正安,以避紅軍之鋒,俟紅軍走后,可就近收復遵義。這樣既可保全實力,又可收復防地。經向侯之擔建議,他仍主張堅決守河。”
侯之擔在會上說了三點:“一、教導師奉令防守烏江,必須堵截紅軍越過。如有玩忽職守,軍法從事;二、烏江素稱天險,紅軍遠征,長途跋涉,疲憊之師,必難飛渡;三、紅軍或不敢冒險來攻烏江,可能另走其他路線?!?/p>
侯之擔的決心已定,會上直接宣布守河作戰計劃和兵力部署。侯之擔在會上要求所有部署在1934年12月下旬在烏江布防完畢。
烏江又名黔江,是貴州的第一道大川,由西南向東北斜穿貴州,把貴州分成南北兩部,也是遵義、桐梓南面的天然屏障。要想取道遵義和桐梓,必須先渡烏江。中革軍委命令紅1軍團第1師和第2師分別在龍溪、江界、黃平一帶強渡烏江。
時任紅2師4團政委楊成武回憶說:“我們二師四團在攻占黃平后,一面繼續向烏江前進,一面偵察,同時向部隊進行政治動員?!?/p>
“老鄉,這里到貴陽還有好多路?”楊武成拄著拐杖,站在路口,向過路老鄉打聽。
老鄉說:“只有180里了!”
紅4團團長耿飚遞了一根煙給老鄉,老鄉接過煙,笑了笑說:“長官,你莫客氣嘛!”
耿飚笑了笑,點上火,繼續問:“貴陽好打嗎?”
“啥子?”老鄉吸了一口煙,問。
楊武成接上說:“我們想打貴陽,你看好打嗎?”
老鄉說:“王家烈的人都是大煙鬼,又不多,你們紅軍大隊人馬去打,那還打不開嗎?我看,能打開,他們哪里守得???”
楊成武回憶說:“其實,我們并不是要攻打貴陽,只是想通過鄉親,把這個虛虛實實的消息傳給蔣介石聽聽罷了。而我們真正的意圖是,聲東擊西,直奔烏江。”紅4團又經過半天急行軍,到達烏江南邊100多里遠的猴場。
侯之擔得悉紅軍即將到達,確有渡江趨勢,慌忙將自己的家小財產遷往重慶。
紅4團1連毛遂自薦在江界河強渡烏江
1934年12月31日晚上,紅1軍團第2師4團在烏江邊上迎新守歲。盡管在長征途中,但各連按慣例開了晚會。楊成武回憶說,“這個晚會,成了烏江戰斗的動員會”,“突破烏江”“拿下遵義、桐梓”“完成軍委交給我們先頭團的戰斗任務”“到遵義去過新年”,這些口號成了每個干部戰士的決心和信念。
第二天是元旦,耿飚和楊成武率各營連長早早地來到烏江實地偵察。這一天,江面濃霧彌漫,能見度極差。耿飚和楊成武決定,用機槍掃射對岸,偵察一下對岸的火力。
一陣清脆的機槍聲從江面響起。對岸國民黨軍隔著濃霧不知虛實,便匆匆忙忙地還起槍來,大大小小的火舌一齊向南岸吐來。
守江界河渡口的是侯之擔派出的國民黨軍第25軍教導師第1旅旅長劉翰吾率領的第1團、第3團1營和機槍營。正在一線守江界河的時任國民黨軍第3團副團長兼1營營長李祖明回憶:“紅軍先頭部隊于1934年12月30日下午到達烏江河邊,當晚及次日以后,烏江北岸各渡口——茶山關、孫家渡、江界河、袁家渡、李家渡、回龍場等地區沿河守軍,隨時聽到或看到對岸(南岸)紅軍,日夜砍伐竹、木并忙碌著編扎竹排、木筏,準備強渡烏江。守軍江防司令部判斷,認為袁家渡、茶山關等河面較寬,水流較緩,兩岸山勢不高,可能為紅軍選擇作強渡進攻重點;認為孫家渡、江界河等處河面較窄,水流湍急,且兩岸堅壁陡峭,易守難攻,或不致在險隘地帶進攻。但(沒有想到)紅軍不擇較安全易渡的地帶進攻,而是‘冒險犯難,選擇地形險峻、水勢洶涌的江界河及孫家渡為主攻目標?!?/p>
這就是《孫子兵法·計篇》中講的“攻其無備,出其不意”。偵察回來的耿飚向師長陳光和師政委劉亞樓匯報。陳光和劉亞樓明確指示:“既然渡口大道是敵人的防御重點,工事較強,兵力較多,而渡口上游敵人防守較弱,就佯攻渡口大道,主攻上游500米處的小路。佯攻處聲勢要大,要把敵人的全部注意力吸引住?!?/p>
楊成武回憶說:“返回團部后,耿飚同志與我分頭動員,組織力量。為了吸引敵人的注意力,當天下午,我們組織力量,大張旗鼓在渡口南岸搬運架橋材料,引得對岸敵人一陣緊張,不僅時而機槍時而步槍朝我們開火,而且使勁地加修工事?!?/p>
下午,耿飚和楊成武決定用一個營的兵力趕制出來幾十個竹筏,連夜執行強渡任務。1連連長毛振華知道后,向楊成武毛遂自薦,說自己一定能完成任務。毛振華是紅軍中人人皆知的“虎膽英雄”,耿飚和楊成武很放心地把任務交給了他和他的連隊。
紅4團1連就這樣擔任了首批強渡烏江任務。8名戰士首先登筏,奮力沖向對岸,但因河寬水急,架橋用的繩索拉不過去,被迫返回。
李祖明回憶說:“1935年元旦下午,紅軍以木排、帆布船數只(木排上設有掩體),載少數戰士強渡烏江,均被機槍營守軍擊退。有二三只船筏被激流卷沒,船筏上戰士亦隨波犧牲,其余船筏仍退回南岸。1月2日,紅軍仍用竹排、木筏向孫家渡及江界河強渡,茶山關對岸紅軍亦試圖用船筏強渡,各渡口發生激戰,又被守軍擊退,雙方均有傷亡。紅軍暫不向北岸采取行動。江防司令部誤認為紅軍可能另尋其他渡口作為進攻目標,并認為袁家渡極有可能被進攻,于2日下午派第3團團長周仁溥率一個營抵達袁家渡,增援第6團河防?!?/p>
又一個讓國民黨軍江防司令部沒有想到的是,2日晚上,1連連長毛振華經請示同意后,連夜帶領3個小組分乘3個竹筏向對岸劃去。經過奮戰,連長毛振華率領的小組5人勝利到達對岸。
毛振華連長上岸后,卻無法與耿飚和楊成武取得聯系。耿飚和楊成武也不知道毛振華是死是活。這一夜,煎熬??!
紅4團在江界河強渡烏江成功
毛振華連長等5人登上烏江北岸后,一時無法與耿飚和楊成武取得聯系,只得扛著一挺機槍潛伏下來。半夜時分,毛振華醒來,聽到頭頂幾米遠的地方有鐵器響。
這時,天空飄起了雪花,落在毛連長他們頭上、肩上。江邊寒風呼嘯,吹在身上特別寒冷。戰士們正擠在一起睡覺。突然,毛連長發現機槍手不見了。
這名機槍手是剛剛從黔軍那里過來的新戰士,會不會經不起惡劣環境考驗,在生死關頭動搖了?毛連長搖醒了其他戰士,分析突發情況。有人建議立即轉移,但毛連長思考后壓低聲音說:“光頭光腦不一定都是和尚,發光閃亮的不一定是黃金。新戰士既然冒險跟我們來,就不會出賣我們,為了全局利益,決不能貿然行動。萬一被敵人發覺了,我們就等著敵人靠攏,然后用手榴彈對付他們,敲掉一些敵人后,再往山里撤!”
毛連長剛說完,那位機槍手回來了。原來這位新戰士拉肚子了。
一場虛驚結束后,毛連長示意戰士們再睡一會兒,低聲說:“剛才,我聽到頭頂上有鐵器聲音,我上去偵察一下?!?/p>
毛振華向上摸去,不一會兒,就看到國民黨軍正在連夜筑工事。好險啊!原來他們在敵人工事底下潛伏。
第二天凌晨,中革軍委副參謀長張云逸來到紅4團。楊成武回憶說:“他(張云逸)帶來了重要的情況。他說,追蹤我們的薛岳縱隊離這里不遠了,軍委催促我們四團迅速完成渡江任務,要求越快越好。并派來了軍委工兵營(譚希林任營長)歸我們指揮,擔負架橋任務。他還一再地說,如果我們不能過江,勢必只有背水一戰,情況將會更加危急。我們四團的指戰員,聽到這一消息,情緒激昂,紛紛向團部請戰。他們表示:愿意作出最大的犧牲,渡過江去,確保黨中央和我軍主力安全渡江。我們團黨委也立即召開了緊急會議,決定:盡管有兩次失利也決不氣餒,為了不失時機,準備出動60多個竹筏,立即強渡。”
拂曉,天冷得讓人受不了,昨夜一場大雪將毛竹都壓彎了腰。在大渡口那邊佯攻的部隊火力全開,這邊擔任第一突擊隊的紅4團1營全部隱蔽在竹林里,首批3個竹筏如期出發。
國民黨軍似乎沒有發現這3個竹筏,當他們離北岸只有50米時,才聽到對岸響起了清脆的槍聲。奇怪的是,槍聲是響了,但火力卻沒有朝著竹筏這邊打來,而是往崖上打的。原來是毛振華連長發現大部隊來了就開始行動,直接向昨晚偵察到的國民黨軍工事進攻了。
這一下子,在工事里的國民黨軍被打暈了。
第一批強渡的指戰員與毛振華連長他們會合后,紅4團這邊趕緊調集1營的其他指戰員快速上竹筏向對岸進發。很快,1營占領了烏江北岸。接著,2營開始過江,3營在江邊等候過江竹筏。
突然,對岸槍炮異常猛烈起來。楊成武舉起望遠鏡一看,原來國民黨軍的預備隊開過來了,齊刷刷地向1營壓過來。國民黨軍奪走了1營占領的陣地,1營且戰且退,被迫退到了江邊。
楊成武叫了一聲:“不好!”
正在紅4團坐鎮指揮的紅2師師長陳光立即叫炮兵連長趙章成和指導員王東保趕過來。炮兵連在湘江戰役前是炮兵營。湘江戰役損失慘重,炮兵營縮編為炮兵連了。
趙章成和王東保趕到臨時指揮所,耿飚和楊成武向他倆交代任務后,陳光師長問道:“趙章成、王東保,還有幾發炮彈?”
“還有5發?!壁w章成如實報告。
陳光向對岸用手一指:“看到敵人沒有?”
“看到了!”趙章成和王東保一齊回答。
陳光用力做了個推擋的手勢,說:“非把敵人打回去不可!把敵人打回去!打不回去,拿著腦袋見我!”
“是!”趙章成和王東保堅定地回答后,馬上轉身跑向炮兵預設陣地。
任務緊急,楊成武不放心,跟在趙章成和王東保后面一起到了炮兵預設陣地。路上,楊成武聽到王東保邊跑邊說:“這是死命令啊!”
趙章成說:“不要緊。留下的幾發炮彈,我都檢查過了,底火、引信、藥包都是好的?!?/p>
王東保說:“我去動員,你去準備?!?/p>
楊成武回憶說:“別說王東保擔心,我也在考慮,炮彈這樣少,只有五發,萬一虛發,那可怎么辦?”
這時,趙章成迅速架起一門八二迫擊炮。
王東保站在旁邊,指著對岸,向戰士們大聲喊道:“大家看到敵人沒有?”
戰士們齊聲回答:“看到了!”
王東保大聲說:“我們要把敵人打回去!”
戰士們從炮彈箱里拿出5發炮彈。第一發炮彈傳到趙章成的手里。站在旁邊的楊成武說:“趙連長,沉住氣!”
趙章成說:“楊政委,你放心!”
趙章成不愧為紅軍的“神炮手”。只見他一只腳往前一伸,拉成弓步,沒有瞄準鏡,而是閉上一只眼睛吊了吊,然后把炮彈送進了炮膛。
“轟”的一聲巨響,炮彈就出去了。
炮彈在國民黨軍的背后爆炸了。王東保沉不住氣了,說:“老趙,炮彈不多,這樣不行??!”
“不要慌,重點在后面!”趙章成仔細瞅了瞅對岸的彈炸點,再用手指頭瞄了瞄,然后雙手捧起一發炮彈,舉過頭頂,跪下一條腿,對著天空,像念咒一樣地喃喃說道:“不怨天,不怨地,我是奉命射擊,冤鬼不用找我!”
楊成武回憶說:“原來趙章成信佛,不忍開殺戒。這種濃厚的迷信色彩,不免使我覺得好笑?!?/p>
趙章成拿著炮彈敬過天地之后,便將炮彈滑進炮膛。又是一聲巨響,頃刻,“哐”的一聲,炮彈在敵群中爆炸開來。接著,又是第二發和第三發。硝煙稍散,只見品字形三個炸點,躺著一大片國民黨軍,其余國民黨軍紛紛向后潰逃。紅4團灘頭部隊趁勢發起猛烈進攻。
紅4團2營、3營很快突破江界河,強渡烏江成功。譚希林指揮的工兵營用竹筏和門板架起了浮橋,紅軍大部隊開始快速渡江。
紅4團在江界河突破烏江時,龍溪渡口方向的另外一支紅軍先頭部隊紅1團,也很快突破了烏江。
紅1團是在1935年1月2日從余慶縣趕到烏江龍溪渡口的。
紅4團和紅1團在江界河、龍溪等渡口突破烏江后,中央紅軍多路搶渡烏江。1月6日,中央紅軍全部渡過了烏江。
1月7日,從江界河突破烏江的紅2師在陳光、劉亞樓率領下,一舉攻占了遵義城。
紅軍在遵義獲勝后,蔣介石寫了一封親筆長信給時任國民黨軍第六路軍副總指揮的吳奇偉,勉勵吳奇偉“雪遵義失敗之恥”,指示吳奇偉對“飄忽無定之共軍作戰要極具慎重”。
從這封信中可以看出,蔣介石把中央紅軍強渡烏江之后的戰法,定性為“飄忽無定”戰法。“飄忽無定”戰法讓蔣介石自己制定的“圍追堵截”戰法不起作用??梢赃@樣說,突破烏江,是紅軍面臨的生死之戰、傳奇之戰,開啟了“飄忽無定”戰法。紅軍強渡烏江被史學界譽為長征十大勝仗之首。
蔣介石圍追堵截紅軍心里還有一個“小九九”,即借消滅紅軍之機削弱和控制地方勢力。這時,烏江被中央紅軍突破,正好讓蔣介石有了打壓王家烈的借口。
蔣介石忙著壓迫王家烈交出貴州軍政權力時,中央紅軍開始強渡大渡河、飛奪瀘定橋。紅軍成功到達陜北后,紅一方面軍于1936年10月授予在江界河由毛振華連長率領的最早登上烏江北岸的第2師4團1營1連“強渡烏江模范連”榮譽稱號。
(作者聲明:本文由《黨史博覽》獨家編發,未經允許,不許選編、摘編、上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