掰玉米

張瑋

到了秋天收玉米的時候，王莊村有個叫王勝的人，也和村里的其他人一樣，準備把自家地里的玉米棒子掰回家里來。

可是王勝家的地有些特殊，村里有個叫趙云的和他的地挨著，王勝的地在里面，趙云的地在外面，當年分地的時候，根本沒考慮留條路。以前，王勝都是等趙云把地里的玉米棒子掰了，玉米稈撂倒后再開拖拉機去掰自家的。

但今年事情有點不好辦了，前幾天，王勝因為孩子的事，跟趙云干了一架。趙云的孩子和王勝的孩子是同班同學，趙云的孩子長得五大三粗，脾氣也暴躁，放學回家的路上，欺負了王勝的孩子。

也是巧了，這一幕正好被王勝看見，做父母的哪有不管的，于是他就訓了趙云孩子一頓。沒想到趙云夫妻倆知道后不干了，專門找上了門，說孩子的事大人不能插手。兩家大人一言不合便吵了起來，后來越吵越激烈，要不是被鄰居拉開，差點就動起了手。

也許因為這件事吧，到了掰玉米棒子的時候了，趙云家始終沒動靜，左鄰右舍都掰完了，趙云家的棒子還在玉米稈上迎風搖晃呢。

哼，這是想給我使絆子呢！王勝憤憤地想。在王勝看來，趙云之所以這么做，肯定是因為吵架的事故意報復，目的就是為了讓自己不能順利地掰棒子。畢竟，自己不能開著拖拉機碾壓人家的玉米稈。要是擱著以前，王勝早找趙云家去了，但現在情況不同，因為兩家吵了架，自己哪還有臉到他家里催呀。

夜里，王勝躺在床上想辦法，他越想越生氣。

媳婦大鳳看他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就勸他說：“要不，你去跟趙云說說?！蓖鮿偎酪孀樱f：“我才不去求他哩，咱剛給他干了架，去他家里求這事，多丟人！”

第二天，王勝想到地里去看看，能否不開拖拉機，就靠人力，把自家地里的玉米棒子從地里一趟趟背出來。但他來到地頭一看就泄了氣，因為趙云家的地很長，如果掰了玉米棒子再一趟趟背出來，勞動量太大了。再說，大鳳也反對這樣做，她覺得如果那樣做，全村人都會看笑話。

沒辦法，王勝只好打消了往外背玉米棒子的念頭。他蹲在趙云家的地頭，眼睛盯著趙云家的玉米地，最后終于想出一個計策。哼，你不是按兵不動不掰玉米嗎？那好，我就用損法子催一催你！

當天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王勝一個人悄悄出了村。他來到趙云家的玉米地，拿出隨身帶來的兩個編織袋子，就開始掰起玉米棒子來。他盡量把掰玉米棒子的聲音放小，但啪啪的聲音還是讓他擔驚受怕。掰滿了一袋子，他又掰另一袋子。一開始，他想把兩袋子都扛在肩上，但走了沒多遠，他就受不了了，齜牙咧嘴地把袋子放下。大口喘了會兒氣，然后，才把其中一袋子扛在肩上，向村里奔來。

還好，此刻村里靜悄悄的。王勝把其中一個袋子背到了自己家門口，推開虛掩著的大門，他把那袋玉米棒子往門里一放，喘了好一會兒，那顆怦怦亂跳的心才恢復了平靜。然后，他又返身往回走。這一次，他隱隱約約地感覺身后好像有人跟著似的。他停下回頭一看，卻發現身后根本沒有人。

終于又回到了剛才掰玉米棒子的地里，他背起另一袋子，向村里急急地走去。

不料，這一次剛進村，就被一個人撞上了。那人站在暗處喝了一聲：“誰呀，深更半夜的，在干什么？”

王勝聽到這聲音嚇了一跳，他背著玉米本能地想躲，可是已經晚了，附近根本沒有可躲的地方。在那人的逼視下，他只好慢慢走過來，故意回了一句：“是我，你是誰呀？這么晚了，在干什么？”

直到走近了王勝才看清，原來站在黑影中的人竟是村里的二喜。二喜疑惑地問道：“這么晚了，你背著袋子在干什么？”

王勝只好撒謊說，自己夜里失眠睡不著覺，便到地里掰了些玉米棒子背回家來。接著他又問二喜這么晚了在干什么。二喜告訴他，老娘現在獨自住在一個院子里，夜里發病了，他去瞧了瞧，沒想到回來的路上碰上了他。

王勝和二喜說了幾句，就背著袋子往家走。他知道，二喜對他深夜背玉米棒子的托詞肯定有懷疑，這使他心里忐忑起來。他晚上到地里掰趙云家的玉米棒子，不是占這點小便宜，是想催一催趙云，再不掰，玉米棒子就要被人偷掰完了。只是想不到，這么晚了還會碰上人，而且碰上的還是村里的機靈鬼二喜。王勝覺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他很擔心，第二天萬一趙云發現玉米棒子被偷，二喜再一說，那自己肯定會露餡。他回家給媳婦大鳳說了，大鳳也擔心起來，責怪他惹了禍。

不用說，本來膽子就小的王勝一夜無眠。

就在他為這事糾結的時候，想不到第二天，有位鄰居來到了他家里，替趙云給王勝捎來了一個口信。

原來這幾天趙云的岳父病重，他和妻子一直在市里的醫院照顧病人，沒顧得回家。知道現在開始收玉米棒子了，自家地里的玉米掰不了，會耽誤王勝家收玉米棒子。趙云便捎信說，讓王勝把他地里的玉米稈砍出一趟來當路使，這樣拖拉機就能開進去。他還說反正現在生活好了，也沒有偷玉米的了，放在地里就行，等他回來再掰回家去。

王勝大吃一驚，做夢也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看來誤會人家趙云了。想想自己的做法，王勝真是羞愧不已?？墒鞘碌饺缃?，后悔也來不及了，他只好想別的法子來處理這事。

第二天，他按照趙云說的，先砍了他家一趟玉米稈。不過，掰完自己的玉米棒子，他并沒有把這趟玉米稈扔在那里沒管，而是把玉米棒子掰下來，裝進袋子里，運回家單獨放了起來。

幾天后，趙云從醫院回來了，王勝把那幾袋子玉米棒子全運了過去。不用說，還有那晚他偷掰的兩袋子。兩次掰的玉米棒子混在一起，根本看不出來。這么一來，既保住了臉面，也顧全了良心。

趙云樂呵呵地接受了玉米棒子，還一個勁兒地表示感謝。

其實呢，趙云早就知道王勝偷掰自家玉米棒子的事了。那天晚上王勝不是碰上了村里的二喜嗎？

二喜在王勝往家里背第一趟的時候就發現了他。他覺得深更半夜的，王勝的舉動太奇怪了，便悄悄跟在王勝的后邊，見他進了趙云家的地里，便明白了怎么回事。于是他又快速地趕回村里，以無意間碰到王勝的方式，提醒了王勝。而后，又悄悄給趙云打了電話。

趙云在醫院一開始聽到這個消息，很是氣憤，想立即回村找王勝算賬。但轉念一想，王勝不是那種小偷小摸的人，他之所以這么做，肯定有原因。思來想去，他突然想到了每年掰玉米棒子留出路的事。他覺得王勝這么做，肯定是嫌自己掰玉米棒子晚了，耽擱了他家，才用這種方式催一催自己，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在醫院照顧病人，掰晚了玉米棒子，又忘了告訴人家。于是，他便讓人捎信給王勝。

果然，王勝主動把那兩袋子玉米棒子給退了回來。不管過程如何，在趙云看來，王勝還真像先前自己判斷的那樣，并不是那種貪小便宜的人，也幸虧他沒沖動。至于內幕嘛，彼此心照不宣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