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初冬,天微亮,自武警部隊退役的吳桂堂一行40余人乘坐汽車,從原位于上海市共和新路廟行靶場出發,一路向北,擺渡過了長江。
經過近12個小時的顛簸,汽車把他們直接送到蘇北上海農場下明一大隊。當晚就住在大院里,12個人一個房間,睡上下鋪。吃過晚飯后,很快就入睡了,就像在部隊營房一樣。
吳桂堂來到的這個地方,在很早以前,就已經成立了上海市第一個域外改造場所(也就是四岔河監獄的前身),先后安置游民近萬名,改造罪犯3萬余名,接收外省籍勞教人員、“三類”勞教人員等各類勞教人員4萬余名,接收“四邊”待遣對象35000余名,承擔康復戒毒、強制隔離戒毒人員數千名。無數的人民警察為上海社會治安的穩定,作出了巨大的貢獻。
那時年輕,第二天一早,所有的疲勞都消失了,吳桂堂和他的同事們很快投入了緊張的集訓,主要學習基本的管理教育知識。
一個月后,吳桂堂被分配到原上海市第一勞教所四大隊,從事帶組、值班。那時農場的管教單位均分布在遠離四岔河場部15公里左右的外圍,通往場部的是碎砂石子路,風一刮,路面上總是沙塵滾滾。
那時的大田改造還很不充分,到處都是蘆葦,能夠耕作的良田不足現在的三分之一。環境惡劣,產量很低。吳桂堂和同事們每天帶領勞教人員進行勞動改造,風里來雨里去,吃了很多苦。
“初進墾區這個原始荒灘,晚上睡在三角棚的地鋪上,會聽到一片沙沙聲,起先以為是下雨了,聽聽又不像,被子上好像也有什么東西在爬,點上油燈一看,原來棚頂上、地上、鋪上到處爬滿了螃蟹,有的已經鉆進了被窩。”在監獄檔案里,有老同志對上海農場的最初記憶就是螃蟹和苦澀的水:“海灘上的水都是海里漫進來的,又咸又苦不能喝,只能喝牛塘水。”
隊里也沒有什么娛樂設施,就連自行車也很少。吳桂堂他們常常兩三個月才能到四岔河場部一次,班車一天只有一次,錯過了就只能步行,或者乘牛車、拖拉機等,能來一次場部很開心。
馬玉科是吳桂堂當時的大隊長,他每天和這些年輕人同吃同住在隊里,兩三個月不回場部。“老一輩的人格魅力讓我獲益一輩子,馬玉科同志節假日總是一直以單位為家。他在單位連續吃了大年夜飯20次。”吳桂堂回憶說。
在四大隊,吳桂堂一干就是十多年。此間結婚、生子,后來在場部有了自己的房子,感覺真是太幸福了。后來四大隊改為收容“遣送”分站,吳桂堂被調到二大隊,繼續從事一線管理教育工作。那時教育的手段主要是勞動矯治,上世紀90年代后,大學生民警逐漸增多,教育的手段和方法逐漸豐富起來。
領導和同志們對吳桂堂的信任,讓他負責做好危頑犯的轉化工作,給了他很多鍛煉的機會,尤其是對“三類人員”以及危頑犯做轉化工作,促使他去多思考、想對策、更理性、更成熟。
“壓力就是責任,責任來自擔當,擔當就是奉獻。工作能力的提升,都是在實踐中鍛煉出來的,危頑犯思想轉化和矛盾化解工作就是一個很好的平臺,通過這個平臺,可以增強我們處理問題化解矛盾的能力。使被改造人員真正地在希望中改造,在希望中得到改造。”吳桂堂說。

圖1∶上世紀50年代上海農場地形圖

圖2∶第一代四岔河人居住的“三角草棚”
在吳桂堂的團隊面前,無論是局里派送的、還是本單位指定的危頑犯轉化率都達到百分之百。
呼嘯的警笛聲飄過,一輛滬牌公安轎車緩緩駛入二道門,隨著沉重的鐵門逐漸關閉,罪犯楊某緊繃的身軀、緊張的神情逐漸釋然,一下車,主動向民警說道:“謝謝你們,案子結了,我可以睡個踏實覺了。”
這是2017年2月16日,上海青浦警方將罪犯楊某押進四岔河監獄二道門時的一幕。
原來,楊某于2016年3月16日入監,關押于一監區服刑。2016年6月底,有罪犯反映:楊某經常坐著一個人發呆,尤其是不勞動的時候,且與同組罪犯之間也交流甚少。主管民警遂向監區反映,并加強了對楊某的觀察。通過幾天的觀察,楊某仍是心事重重。這就是吳桂堂獨創的五字工作法之一——“控”:細分類別,查辨四假,夾控罪犯。
對此,主管民警把楊某帶進談話室,見楊某神情很緊張,主管民警并沒有單刀直入,而是和其拉拉家常,問問目前能否適應改造生活、家中近況等,聊了一段時間之后,見其神情放松了許多,主管民警話鋒一轉,問道:“你最近是不是有啥煩心事,需要我們幫忙嗎?”楊某遲疑了一會兒,說道:“沒啥事,家里有點小事。”民警又問:“剛才問你家中近況,我記得你說家中一切安好的啊,具體什么事,不妨說來聽聽。”楊某支支吾吾說道:“就一點小事,我自己會處理好。”這就是吳桂堂獨創的五字工作法之二——“談”:聽口音,問鄉情,考地名,抓破綻。

圖3∶四岔河監獄行政辦公區

圖4∶四岔河監獄民警風采

圖5∶監獄組織國慶升旗儀式
主管民警在第二天的晨會上,把談話內容向監區反映。監區民警結合楊某過往經歷進行分析:系多進宮罪犯,曾兩次因盜竊被判刑,因吸毒分別被少教、勞教、強制戒毒各一次,應該說對于改造生活比普通罪犯更容易適應;身體狀況良好,今年34歲,正值青壯年;民警對書信、親情電話檢查也沒有發現異常情況;楊某說話前后矛盾,并回避民警正面提問。楊某確實有心事,但“家中小事”很有可能只是假象,上述不穩定的因素又被一一排除,那么到底楊某為何有這些異常表現和舉動呢?這就是吳桂堂獨創的五字工作法之三——“甄”:發函查詢,綜合信息,全面甄別。
監區獄政警務組警長吳鑫寰同志一直對楊某的異常情況進行著關注,7月3日,當天正值吳警官值班,他把事情原委匯報給獄政科,科室民警包雪文同志知曉后,向吳警官詢問具體情況。交談中,兩人對楊某的基本情況和近期異常情況進行了充分交流:“楊某曾在我中隊強制戒毒過”,“該犯當時表現還是比較好的”,“其他誘因也一一分析過了,都排除了,肯定不是獄內的事”,“此人身上肯定有事,以盜養吸的可能性非常大”,“你和他熟悉,更易贏得他的信任,讓其開口”。就這樣,兩人一拍即合,決定晚上再跟他談一次話。這就是吳桂堂獨創的五字工作法之四——“謀”:抽絲剝繭,精準分析,擬定方案。
晚六點左右,兩名民警和楊某開始個別談話。吳警官先是和楊某聊起了過往,聊到之前強制戒毒期間的往事,楊某越來越放松,露出了久違的微笑。在兩位警官的連續詢問和攻勢下,楊某逐步開始松口了,一舉交代了十余起盜竊案件。這就是吳桂堂獨創的五字工作法之五——“破”:攻心為上,斗智斗勇,迫其現形。
2017年2月16日,楊某解回期結束,押解回監,于是便出現了本文開頭的那一幕。因案情復雜,部分線索嫌疑人未找到,且楊某經常盜竊地系蘇滬兩地,給案件的偵辦帶來了一定難度。最后,上海市青浦區人民法院認定盜竊17起,從輕判處有期徒刑四年,與前罪判處的有期徒刑四年四個月,決定執行有期徒刑六年九個月。
在這群無私奉獻的人民警察中,更是涌現出了以全國先進工作者吳桂堂為代表的一大批先進人物。
吳桂堂同志于1984年由軍人轉為司法民警,其間從事勞教、戒毒、罪犯等多類人員的教育轉化工作,于2000年4月榮獲全國先進工作者稱號。“吳桂堂工作室”于2003年4月成立,2012年4月由上海市市級機關工委命名,事跡曾被東方衛視、《解放日報》等媒體多次報道。
“吳桂堂工作室”由吳桂堂同志和監獄業務骨干組成,改造的對象主要是犯罪分子。面對隱藏在監獄中窮兇極惡的殺人犯等危險分子,工作室成員雖身處危險的小環境,但他們卻致力于社會的大安全,及時教育轉化危害社會的犯罪分子。“吳桂堂工作室”注重專業發展,致力于打造教育轉化頑危犯的專業型、深挖犯罪線索的創新型、青年民警實訓提升的服務型工作室。
“吳桂堂工作室”注重打造創新團隊,目前工作室共有12名正式成員,60余名輪訓成員,其中高級教師、矯治師、心理咨詢師、公職律師20余名,全部本科以上學歷,平均年齡35.5歲。
“吳桂堂工作室”注重團隊協作,形成多篇經典案例,其中《誰奸殺了楊女》《披著偽裝的狼》等5篇被上級部門評為“精品案例”。工作室成員根據日常經驗總結的個別教育“十必談”被全國司法行政系統推廣。
“吳桂堂工作室”緊扣創新主題,積極開展項目攻關。發揮品牌優勢,主動爭取攻關項目,實施跨單位招投標,2016年根據年度攻關計劃,中標《涉毒類罪犯矯正》《行兇類罪犯心理康復》等5項創新攻關課題,制定《極端思想罪犯的矯正》等3項QC攻關項目。
根據管理教育發展需求,落實攻關項目立項制度和評估制度,升級核心技術,即“吳桂堂五字工作法”,“控、談、甄、謀、破”。運用“五字工作法”,多次促使身負命案、寫好遺書的犯罪分子,主動坦白、檢舉他人重大罪行,成功偵破各類案件80余起,其中破獲殺人、搶劫、強奸等重大案件9起,教育矯治極端思想罪犯70余人次。正如時任市委領導孟建柱所講:“我們民警通過五字工作法,在沒有外部線索的情況下破獲了多起殺人案,我為你們感到自豪!”
工作室成員撰寫的38篇理論研究成果在《中國法學》《犯罪與改造研究》《中國司法》等刊物發表。23項科研成果獲得獎勵,其中部級一等獎1項、三等獎4項,局級一等獎3項,其他獎項20余項。良好的發展平臺不斷助推成員成長,30余名成員共獲得“司法部先進個人”“司法部個別教育能手”“司法局優秀共產黨員”等部、局級榮譽60余次,有8名同志先后走上了處、科職領導崗位,2016年,吳桂堂同志還當選為中國農林水利氣象工會全國委員會委員。
工作室辦公面積近300平方米,擁有個別談話室、交流培訓室、案例研討室等5大功能中心;引入現代矯正技術,配備生物反饋儀、心理沙盤、音樂放松儀、宣泄治療儀等多套教育矯正設備;注重文化矯治,創建發繡、折紙等多類藝術矯正室,設立矯正文化圖書館。注重制度建設,不斷完善內部運行機制,制定基礎業務、技術創新、人才培養等8大類管理制度,提升工作室日常管理水平。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吳桂堂工作室”全體成員將為社會的安寧穩定、人民的平安和諧,繼續譜寫新的篇章。
吳桂堂所在的單位就是四岔河監獄,而四岔河監獄的前身——上海農場從1950年建場至今已經有69年的歷史了。
當年陳毅元帥在江蘇鹽城重建新四軍軍部時期,就對這片土地和這里人民非常熟悉了。所以,1949年上海解放之后,陳毅市長就提出,要在蘇北建立一個墾區,開荒種地,為上海提供糧食和紡織原料。根據他的指示和要求,蘇北行署劃地20萬畝,于1950年4月1日建立上海農場,作為教育、安置上海游民和犯人的勞動場所。
隨后,上海突擊收容游民五千多人,通過水陸兩條路徑,遣送到上海農場。
農場的第一批干部北上墾荒。建場初期,最困難的就是住房問題。第一任墾管局局長黃旭周同志提出了“造房第一”的原則。他要求在40天內建立草頂房2000間,以解決游民和犯人的住房問題,墾區建設由此拉開序幕。經過艱苦奮斗,建立了草頂房5000多間,建立新人村27個,從而使一萬多人在這片土地上站穩了腳跟。
1968年,農場實行軍管后,上海66屆、67屆初高中畢業生被安置到農場來工作。11月中旬,大批知青進場。
創業是艱辛的。當時的蘇北墾區是一片廣袤的鹽堿荒灘、蘆葦叢生。第一代上農人根據土壤特性,開挖水利,種植棉花。1955年,棉花高產,受到了公安部十一局的表彰,被列為全國高產棉農場。農場副場長吳興榮代表農場到北京領獎。
隨著上海市的鎮壓反革命運動及各項社會主義改造的深入開展,有一批反革命分子和其他刑事犯罪分子需要一個勞改的場所。因此,從1952年7月起,農場停止接收游民,性質也由民政教養轉為勞改場所。
吳桂堂和他的團隊,正是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下,為了上海而遠離上海,為了理想選擇了堅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