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火”的落馬官員們

4月3日，廣東省汕頭市委原副書記、市長蔡宗澤涉嫌受賄、非法持有槍支彈藥一案，移送檢察機關審查起訴。去年7月，廣東省紀委監委通報蔡宗澤接受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的前一天，便有他家里被抄出大量現金的消息和圖片開始流傳，作為一名在2013年便已退休的官員，這無疑留給眾人更多關注點。在對蔡宗澤的調查結果通報中，關于“非法持有槍支彈藥”的表述顯得尤為刺眼。

據本刊記者不完全統計，十八大以來，本文在表格中所列的落馬或被審判的官員，都和非法持有槍支彈藥有關。

什么槍，哪來的？

蔡宗澤落馬前，他在汕頭任職期間的兩名重要同僚也先后被查，其中之一的黃志光當時是汕頭市委書記，后來在深圳市政協副主席任上落馬。巧合的是，黃志光也犯了非法持有槍支罪。

警方在黃志光家中搜出7支槍支，根據其供述，槍是公安局有關人員送給其試用，因工作忙碌，一直沒有時間上繳。不過，兩名來自深圳市公安局寶安分局的證人均表示沒這回事。

判決書顯示，1985年至1990年期間，黃志光分別購買了制式獵槍及制式氣槍各一支，并在深圳市公安局辦理了槍證，槍證有效期至1998年底。槍證到期后，黃志光一直將槍支放在住處非法持有。1995年至2002年期間，他又非法取得制式獵槍5支，干脆就沒有辦理槍證及持槍證。

在廣東發展銀行股份有限公司原董事長、廣東省金融辦原副主任李若虹和情婦居住的別墅內，被搜查出兩支槍和數十發子彈。1996年，其情婦的胞弟在黑龍江牡丹江市綏芬河口岸攤位花600元買了兩支槍，李若虹還偽造了持槍證。

除了在非法渠道購買，贈送也是這些官員非法持有槍支的主要途徑。1988年至2008年，河南省義煤集團原董事長武予魯在沒有持槍證的情況下，分別從他人處獲取三支槍，其中包括一支重慶市長安機器制造廠生產的“虎頭”牌獵槍，一支焦作市中州機械廠生產的“健衛”牌運動步槍。這些槍在武予魯家中存放到2013年5月，他還交給原平頂山軍分區一名領導保管;另一支長槍則交給朋友保管后被丟棄。

中鐵集裝箱運輸有限責任公司原董事長羅金保是劉志軍落馬前，原鐵道部被查處的重要官員，其被認為與山西女商人丁書苗關系密切。他非法持有槍支的來源，可以從他的二審刑事裁定書中找到答案——“向別人借的”。2007年，羅金保以去山西大同打獵為名，向朋友借來意大利產保萊塔A390型半自動獵槍一支、子彈250發，然后就一直存放在家里直到2011年被繳獲。這槍，一借就是四年。

甚至有的落馬官員手里的槍支彈藥，就是從公職人員手里拿來的。河南省人大常委會原秘書長連子恒非法持有的10支槍和800余發子彈，來自于三門峽市原煤炭局局長雷建國。相對于普通民眾，擁有公權力的官員似乎更容易通過各種途徑獲得槍支。而一些官員對槍支特有的“喜好”，也凸顯出槍支管理的難度。

槍災人禍

我國法律對槍支的管理十分嚴格，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槍支管理法》規定，公安、檢察、海關等系統的公職人員在依法履行職責時確有必要使用槍支的，方可配備公務用槍。

除此之外，法律對于民用槍支的管理也做了明文限制：經省級以上人民政府林業行政主管部門批準的狩獵場，可以配置獵槍;野生動物保護、飼養、科研單位因業務需要，可以配置獵槍、麻醉注射槍。

即使官員的槍支只是保持非法持有的狀態，依然會造成不可控的社會危害，有時權在手加上槍在手，釀造血案，往往成為全社會的痛點。

在此類案件中，最具惡名的就是內蒙古自治區政協原副主席趙黎平的所作所為，為了阻止與他有特殊關系的受害女子揭發其犯罪行為，他持槍追殺并在居民區開槍殺人，拋尸時為泄憤又向其開槍射擊，并用汽油焚尸滅跡。

公安機關勘查殺人相關現場時查獲了他藏匿的轉輪手槍、六四式手槍及49發子彈，還在他辦公室內查獲其非法存放的91枚雷管。2017年5月26日，趙黎平被執行死刑。

同樣，趙黎平的槍支來源也引發各界關注。對此，警務器械專家表示，每支警用制式手槍都會有編號，并進行登記，裝備材料局、公安部門會定時更新。警察在任期內可以長期使用，但退休后必須上交入庫。同時，公安系統省廳一級干部會配備自衛手槍，趙黎平任內蒙古公安廳廳長時，應該配有自衛手槍。專家分析，趙黎平槍支的來源有兩種可能：一是自己從邊境買來的黑槍;二是在執行任務過程中繳獲的槍支留著自用，沒有上繳所以未予記錄。

而另一名來自內蒙古公安系統的馮志明，非法持有4支槍，549發子彈。

有的官員是在落馬后才被發現私藏槍支彈藥，但有的人是玩槍玩出了事，直接被追究刑事責任，仕途也就戛然而止。2014年，福建武平縣城廂鎮原黨委副書記修啟開打獵時，誤將一村民當做野豬擊中致死。據死者家屬說，槍傷不在要害處，應是負傷后失血過多而亡。據媒體報道，修啟開在意識到誤傷村民以后，沒有第一時間采取相應的救援措施，而是選擇逃逸。事發后，在被刑拘前，修啟開仍回鎮政府正常上班。但在同事看來，他比平時更加內向沉默，“工作更認真努力了，但還是能看出來心里有事情”。

同年，湖南省衡陽市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蒸湘分局公職人員肖衛東狩獵時誤殺一名村民。死者家屬稱，有七八個人開著三輛車上山打獵，其中一輛車上寫著“執法”。當時，這類案件受到媒體多方報道，官員非法狩獵這一“獵槍上的腐敗”引發社會關注。2018年上映的電影《暴裂無聲》中也有類似情節。

槍與江湖

提到槍，總能讓人想到影視作品中的江湖豪情、快意恩仇，不過電影歸電影，現實是現實。在公開報道中，一些涉嫌非法持有槍支彈藥罪的落馬官員也和“江湖”有聯系，但這樣的“江湖氣”顯然用錯了地方。

在辦理云南省德宏州人大常委會原黨組書記、主任余麻約案件過程中，令專案組人員震驚的是，在其住處搜查出1支手槍和7發子彈。德宏毗鄰緬甸，所轄5個縣市中4個有邊境口岸，特別是木材、玉石貿易的興起，催生了大批靠邊貿、走私、開設賭場等一夜暴富的人。余麻約與當地的企業家稱兄道弟、勾肩搭背，大搞權錢交易。

而武予魯在瘋狂受賄的同時，把槍支當成了自己的愛好，一方面用于自己鑒賞把玩，另一方面也用于自己的收藏，并美其名曰“防身”。

比起前二人，北戴河供水總公司原總經理馬超群的囂張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除了為眾人所知的燒壞點鈔機，他的“武器庫”也是熱門話題。為了防止仇家報復、反抗抓捕，他還在辦公桌夾層放了一把斧頭，車的后備箱也準備了刀和鐵球等利器。另一種說法是，他持有價值80萬元的鍍金槍。

這些情況早被紀檢人員摸透，早有準備。拿人當天，在特警出示專案組文書時，囂張慣了的馬超群搶過來一把撕掉。特警見狀立馬沖上去，最終將其制服。

更為驚心動魄的是河北省委原常委、政法委書記張越被捕時的場面，媒體披露了他出現在公眾視野中的最后一個畫面：40名持槍特警進入張越辦公室拿人，直接把張越架到車里。昔日威風凜凜的河北“政法王”兩眼緊閉、臉色蒼白。

也許有人不禁要問，拿下一個官員真需要擺出這么大陣仗，甚至不惜動用持槍特警嗎？答案是當然有必要，有報道指出，張越性格頗為蠻橫，常常隨身攜帶兩把手槍。

“江湖”會讓官員陷入少部分人制定的規則圈子里面去，而這些規則有不少是與現行的法律法規，甚至與黨紀黨規背道而馳的，不是槍讓人變得“江湖”，而是當官員成為“社會人”，槍就成了肆意妄為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