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年人的約會“烏龍”

歐陽峰

花季女孩因學習焦慮，在網上聊天減壓。家長卻出手將聊天網友打傷。 2019年5月27日，貴州省六盤水市中級人民法院做出終審判決，受傷網友自行承擔部分責任。

網絡聊天減壓

家住貴州省六盤水市的琳琳， 2017年秋季就讀高中一年級，被選拔進入尖子班。琳琳的父親王致通按照事前的約定，獎勵給女兒一臺智能手機，叮囑她不要因此分心。

夫妻倆吃夠了沒文化的苦，他們對琳琳充滿了期待。但是，琳琳進了尖子班后，數學成績漸漸成了短板。一個月的測試，成績排名從班上的前十落在了三十多名。琳琳非常著急，買了幾本數學習題集，每天做到凌晨左右才睡覺。由于在數學上花費的時間過多，又把語文、英語和另外的副課進度拉了下來。高一上學期末，琳琳在全年級的成績排名從進校時的五十多名后退到二百多名。班主任告知王致通，琳琳已不適應尖子班的進度要求，下學期將她調劑到其他的重點班。班主任還建議在文理分科時，琳琳到文科班就讀比較好。

女兒讀高中后，王致通第一次見到班主任老師，就聽到了不好的消息。他認為琳琳因為玩手機游戲分了心。琳琳哭泣辯解：“我從來沒玩手機，是見到數字就頭痛?！?/p>

寒假，王致通幫女兒報了數學培優班。在培優班，有同學介紹琳琳加入一個QQ群，說是校外青年組成的數學興趣部落，里面數學大神云集。琳琳進了群，卻發現群里成員從不討論數學題目，正打算退群時，一個叫“高考志愿者”的群成員給她發了私信。

“高考志愿者”用的是真人頭像，看上去比較陽光帥氣。出于好奇，琳琳沒有拒絕與他聊天。據“高考志愿者”介紹，他叫李奇，曾經參加過兩次高考，均過了一本線，因填報志愿總是不湊巧，又不服從調劑，沒有被錄取。在校外培訓輔導機構工作了兩年，目前再戰高考。李奇還向琳琳傳授如何熬過高中這段艱辛，他勸琳琳不要總想著成績沖在前面，放松自己很有必要，否則壓力過大，效果適得其反。

琳琳非常認同李奇的觀點。每天安排得滿滿的課程，做不完的作業和沒完沒了的考試，讓她覺得已經成為被鞭打著的一個陀螺，轉個不停，放松一下十分必要。于是，她將“高考志愿者”網名備注上李奇，在她感到累了時，也會主動與李奇在QQ上聊天，吐槽學習壓力，舒緩情緒。

阻截早戀傷人

見女兒補課的效果并不好，王致通請來表哥的兒子陳力助攻。陳力與琳琳同年，正在讀高二，他的數學功課是強項。王致通請陳力在休息日來家里一起做功課，順便指點琳琳的數學作業。

2018年4月29日，“五一”小長假第一天的上午，陳力與琳琳討論了數學習題。午飯后，琳琳進臥室睡午覺，手機落在飯桌上。陳力出門時忘了帶手機，順手拿起琳琳的手機想打游戲，正在下載一款游戲軟件時，一條QQ信息跳了出來：“很想跟你見個面，今晚可以嗎？”是李奇發來的，他還說今晚加班，約會時間可以遲一些。陳力翻了翻QQ上的信息，嘀咕道：“原來琳琳在網戀呀?！蓖踔峦◤膹N房沖了出來問：“你怎么知道她在網戀？”陳力慌忙放下手機，“沒……沒什么”。王致通奪過手機查看，看到琳琳與對方有不少聊天記錄，勃然大怒。

琳琳午睡起床后，王致通逼問李奇是什么樣的人，兩人是不是男女朋友。琳琳解釋只是在疲倦時跟對方在網上聊聊天，釋放內心的壓力。但王致通就是不放心，他要女兒證明給自己看。琳琳急哭了，“我怎么證明給你看啊！”王致通說：“今晚就有證明的機會，你準時赴約，我會觀察，看看你說的是不是真的。”琳琳深知父親的固執，她無奈地點了點頭。

王致通打算利用這次機會好好教訓對方。為此，他做了精心準備，找了兩塊黑布給自己和侄子蒙上面部，讓妻子趙平蘭請來超市一個年輕的營業員陪同琳琳前往，還找了陳力的父親陳建做幫手。

約會地點在當地筆架山公園的半道上，遠離居民區。當晚9時許，李奇坐在一處涼亭等候，只見兩個人影向涼亭走來，李奇辨認出是兩個女子，夜色下，看不出兩人的年齡。正遲疑間，其中一人發問：“你是李奇吧？”李奇張口結舌：“我，我就是，網名高考志愿者。”問話者卻推了推身旁的女子說：“她才是你要約的人?！比缓筠D身就走。李奇隱約感到琳琳身體發抖，“是不是嫌冷？”他脫下外套要給琳琳披上，被琳琳推開，還說讓他快點走。李奇不解地問：“你這是怎么啦？”

李奇正在疑惑之際，背后突然躥上三個男子將他圍住。此時，琳琳已經離開了現場。李奇不見琳琳的人影，圍上來的三人中還有兩個是蒙面人，心里不寒而栗。面對王致通的“約會”判定他夾著哭腔申辯道：“時間、地點都是她定的，我們只是一般的網友，見個面又怎么啦！”

見對方抵賴，王致通更加惱火，他厲聲質問道：“我親眼看見你剛才調戲我女兒，她還是未成年的孩子，你犯法了，知道不？”“你哪只眼睛看見我調戲啦，她冷得發抖，我給她披衣服?！崩钇娼忉尩?。一直沒有吭聲的陳力飛起一腳，踢向李奇的腿部關節：“跪下！”李奇應聲跌坐在地。

“救命??！救命！”李奇的呼喊聲在空曠的公園回響，驚動了筆架山警務站的巡邏人員，他們迅速趕到現場，控制住局面。不一會，將李奇送往六盤水市人民醫院住院治療，王致通、陳建、陳力被帶到警務站接受問詢和調查。公安機關查明，李奇是學習培訓機構的合同工，并未報名參加2018年的高考。

2018年5月3日，貴州省六盤水市公安局鐘山分局決定給予王致通行政拘留十日并處500元罰款;對陳力處罰款1000元，因其系未成年人，不執行行政拘留。陳建情節輕微，未受處罰。行政處罰決定書中，對李奇所稱丟失現金3000元和價值2500元的手機未做認定。

約會者亦有責

經醫院診斷，李奇的傷情為左側顴部、前胸部、后背部、右上臂部、右小腿等軟組織多處挫傷，住院治療7天，于2018年5月7日出院，其間產生醫療費用10200元。不久，他向六盤水鐘山區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訴訟過程中，申請了醫療三期司法鑒定。

2018年8月22日，司法鑒定單位出具結果，李奇所受損傷的誤工期為20日、護理期為7日、營養期為7日。

一審開庭時，李奇要求王致通、陳建、陳力賠償各項損失共計23800元。為證明誤工費主張，李奇當庭提交了工資證明，培訓機構給其薪酬待遇每月6000元。未能提交3000元現金損失及手機品牌、型號的證明。法庭上，被告王致通怒斥李奇利用網絡搭訕未成年女生，且在聊天過程中多次進行調戲，甚至提出約會，不軌的意圖已經十分明顯。他打傷李奇，既是出于保護女兒的正義之舉，也是與不良行為乃至犯罪做斗爭的表現。原告的損失是自食其果，不同意給予賠償。

經過庭審質證，法院認定原告李奇的經濟損失共計15300元。

鐘山區人民法院審理認為，王致通伙同陳建、陳力父子毆打李奇，應承擔侵權責任。但原告李奇是成年男性，向未成年人琳琳提出約會，與其相約晚上在公園見面的行為顯然不妥，且原告之前與琳琳的聊天語言，已導致被告王致通認為原告調戲其女兒，故原告李奇對損害的發生也有過錯，應自行承擔20%的責任。被告王致通、陳建承擔80%的賠償責任。因被告陳力在事發時尚未滿18周歲，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故陳力對原告造成的損害應由其監護人即陳建承擔賠償責任。

2019年2月，六盤水市鐘山區人民法院宣判，王致通、陳建賠償李奇各項損失12200元。李奇不服一審判決，向六盤水市中級人民法院上訴。二審經審理認為，一審對李奇承擔20%的責任劃分并無不當，但李奇的手機損失應予認定。從李奇提供的照片看，其手機已經使用近半年時間，價格不能以新機售價為準，酌情認定其手機損失為2000元。

2019年5月27日，貴州省六盤水市中級人民法院終審落槌，改判為王致通、陳建共同賠償李奇各項損失12200元。

（本文除被告外，其余均為化名）

編輯：夏春暉 ?386753207@qq.com

檢察官點評

成年男性相約陌生未成年女孩有錯

由于未成年人的認知能力、心理水平不健全，需要監護人的監管以確保其身心安全。李奇與琳琳僅僅在網上認識，作為成年男性，相約未成年女孩晚上在公園見面的行為，會導致琳琳脫離監護人的監管范圍，女孩有可能陷于受傷害的危險情境。王致通作為未成年人琳琳的父親，前往阻截可以理解，但他不應該魯莽動手傷人。李奇作為年滿18周歲的成年人，無論在網絡與未成年女孩聊天還是線下交往，都有失審慎，對損害后果的發生亦有過錯，故應自行承擔20%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