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外戲劇中的智仆形象
——以“紅娘”和“費加羅”為例

劉曉榕

一、紅娘與費加羅智仆形象的相似之處

《西廂記》中的紅娘與《費加羅的婚禮》中的費加羅可以說是中西戲劇中經典的智仆形象。二者有著相似的性格特征與身份地位，在劇中都展示出了各自的勇敢與智慧，為推動劇情的發展起到重要的作用。

(一)機智敏捷、有勇有謀的性格特點

《西廂記》中紅娘的機智敏捷、沉著冷靜是體現得最為明顯的，尤其是在和老夫人的一番言辭中。老夫人本是不同意張生和鶯鶯結合的，但是，為了實現一對戀人的完美結合，鶯鶯煞費苦心，和老夫人展開了一場激烈、扣人心弦的辯論，但依然沒有結果。為此，紅娘上陣，她抓住兩點向夫人進攻：一是賴婚失信，二是怕辱沒相國家譜。她先是巧妙地隱瞞了張生、崔鶯鶯長期的互相愛慕，把他們的私自結合歸結為老夫人悔婚引起的。她譴責老夫人背信棄義，忘恩賴婚，把老夫人置于被告的地位。而且，她對老夫人說，若把張生告到官府，勢必得到“治家不嚴”之罪，辱沒“相國家譜”，自己只能出乖露丑。她還說，張生是“文章魁首”，鶯鶯是“仕女班頭”[1]，天生一對，正好結為夫妻。紅娘這一番義正辭言，利害分明，擊中了老夫人的要害，迫使她不得不答應將鶯鶯許配給張生。紅娘在老夫人這樣一個嚴厲的封建家庭代表人物面前所表現出的沉著冷靜、勇敢與機智，成為爭取贏得張生和崔鶯鶯愛情勝利的關鍵。

正如博馬舍的論點“戲劇的主人翁不應該是貴族、帝王而應該是第三等級的普通人”[2]一樣，《費加羅的婚禮》中費加羅作為第三等級的代表人物，他正直聰明，在將與女仆蘇珊娜結婚之際，好色的阿瑪維瓦伯爵想通過恢復初夜權來阻止二人的婚事。為了給伯爵一個教訓，費加羅和蘇珊娜同伯爵夫人羅西娜設計捉弄伯爵。蘇珊娜通過情書，引伯爵夜晚在花園約會。正當伯爵在黑暗的花園里向蘇珊娜袒露自己的“真情”時，突然點亮的火把使伯爵恍然大悟：原來懷中的女子竟是自己的妻子羅西娜。伯爵的惡行被揭發，費加羅與蘇珊娜順利舉行了婚禮。正是由于費加羅機智多謀，勇于同封建貴族勢力作斗爭，他才能爭取到屬于自己的幸福。同時費加羅人物的性格特點也為整部劇增添了強烈的喜劇效果，特別是整部劇的第五幕中費加羅的聰明才智展現得淋漓盡致，環環相扣的巧妙設置為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二)同處社會底層，但都是反封建的化身

紅娘是我國唐代封建士大夫崔相國府中鶯鶯小姐的貼身丫環，費加羅是18世紀法國封建貴族伯爵的隨身仆兼伯爵府邸的門房。雖然二者所處的時代背景和社會環境大不相同，但他們都來自最底層的勞動人民，都屬于連說話權力都沒有的“下等人”。在封建社會中，階級矛盾尖銳，上層統治者對下層勞動人民的層層壓迫，促使部分勞動人民萌生反抗意識。《西廂記》中，老夫人扮演的是封建衛道者的角色，紅娘則是封建禮教的反抗者[3]，她在劇中的一切活動都是為了促成鶯鶯與張生的美好愛情。鶯鶯與張生的自由愛情與當時的封建禮教是背道而馳的，他們追求自由愛情的活動對封建家長制和封建禮教是一種反叛。在這樣特定的社會背景下，要想使得“有情人終成眷屬”，那就必須沖破重重阻礙，擺脫束縛。紅娘就成了張崔結合的重要紐帶，成為幫助二人反對封建禮教的重要助力。

與紅娘相比，費加羅身上有更加強烈的反封建精神，作為法國大革命前夕法國人民的典型代表，他勇于同權貴勢力作斗爭，積極維護自身人權，并沒有因社會地位的懸殊而停止反抗。特別是他在五幕三場中的那段長篇獨白，成為他反抗封建貴族的宣言：“因為您是大貴族，您就自以為是偉大的天才……門第、天才、爵位、高官，這一切使您這么揚揚得意！您干過什么，配有這么多的享受？您只是在走出娘胎時使過力氣，此外您還有什么了不起的……”費加羅的獨白揭露了封建貴族的本質，是對封建特權的“宣戰”。

二、紅娘與費加羅開始反叛的時間上的不同

《西廂記》中紅娘的形象塑造在一定程度上表達了作者對傳統禮教和封建制度的抨擊，她的身上具有明顯的反叛精神，這一精神在費加羅的身上也表現得淋漓盡致；但二者又有明顯的區別。紅娘的反抗精神并不是在劇作的開始就出現的，她的性格有一個發展和變化的過程，而費加羅的反抗精神則是貫穿整部劇的始終。在《西廂記》中，剛出場的紅娘并沒有鋒芒畢露，更多是以可愛示人，對老婦人更是畢恭畢敬，并深得夫人信任。當看到鶯鶯與張生的愛情因老夫人的冷酷阻撓而陷入窘境時，她不惜一切幫助二人，利用自己的機智聰慧促成二人的美滿愛情。在第二本中，紅娘設計讓二人用琴聲表情意，使陷入困境的愛情又恢復生機；在老夫人發現二人幽會后，紅娘面對老婦人的拷問，據理力爭，言辭犀利地指責老夫人悔婚之錯，并提出萬全之策，最終讓老夫人心服口服。紅娘用自己的機智勇敢向封建教條“宣戰”。綜上可知，她的反叛是有一定發展性的。

費加羅的反叛在劇的開始就已有表現。面對伯爵的陰謀，費加羅和蘇珊娜二人并沒有妥協，而是積極尋求解決的辦法。費加羅在劇中用幽默諷刺式的語言抒發自己對封建貴族的痛恨，并與伯爵的妻子聯合設計給了伯爵沉痛的教訓。整部劇中，讀者可以看到費加羅在積極地與命運抗爭，在與貴族勢力的壓迫抗爭。

三、人物形象差異原因

文學作品不能脫離社會現實，紅娘和費加羅這兩個智仆形象由于社會環境的不同而存在差別。

王實甫生活的元朝，統治者提倡“存天理，滅人欲”的程朱理學，并將其定為官學。封建禮教在人們的思想中根深蒂固，王實甫筆下的紅娘則成為作者塑造的抨擊封建禮教的武器。在她的身上，寄托著作者對于社會現狀的不滿，這種不滿是深埋于角色之中的。

博馬舍生活在法國大革命爆發前的那個時代，封建專制已面臨崩潰，勞苦大眾在思想戰線上對封建制度進行了猛烈的進攻。博馬舍青年時期的豐富經歷為他筆下的費加羅形象塑造奠定了基礎。博馬舍從底層生活到法國最富有的企業家，對社會、政治的深刻理解和批判，使費加羅這個人物具有無限的藝術魅力。博馬舍的批判鋒芒是針對封建貴族和資產階級的，他批判的內客自己有切膚之痛。博馬舍曾說過：“我的一生是斗爭的一生。”[4]在費加羅的身上，讀者可以從中找尋作家自身的人生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