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蘭女子的詩 [組詩]

樓蘭女子

簍 子

編我肉身的篾片兒，須薄至透亮

篾片與篾片之間，縫隙要適中

不寬不窄

讓人們都可以看著我

日日成空。夜夜在悲歡離合里打水

風涼之夜

與一盞油燈說，外面風大，屋頂會不會被掀

起來呢

它不應我。廊檐舊，木釘子咯吱咯吱叫喚

泥墻支起的春秋依然人聲鼎沸，車馬喧囂

醉漢罵人的聲音傳來，我在半明半暗之中

兀自撩撥鎖骨上的蝴蝶，以尖細的嗓音

唱起了戲。咿呀，孔雀東南飛啊

咿咿呀呀。多么像塵世

不如欄下水

清風搖晃一池秋水

斜陽裊裊，光影似碎金

落葉繽紛

這些前仆后繼赴死的蝶

意欲和我論出身

問我是否清白

我說如果邪惡可以被淚水洗干凈

我說如果戲詞里有通往極樂的水路

我說，如果你們真的清白

就來送我一程

赴 宴

連天碧葉在枯萎。未明的真相在水底下

奢望留住什么呢

看不到你低頭點煙，抬頭落淚

今天的船，來了去去了來

你有高朋滿座。我混跡其中

我舉杯了，我不邀明月

閣 樓

住得這么高。棉花和針線，云朵和飛鳥

一次一次洞穿我。再多些疼

我也不試圖逃跑了

沒有你

回不回人間去，都是一樣的

蝴蝶飛

你要蝴蝶飛成圓形。橢圓形

我就在鎖骨上懸絲線若干。一圈一圈旋轉

我有風情，我有隱忍。我一直這樣子想的

你要風，要雨，要彩虹。我都盡量滿足

你是被我寵壞的孩子

我這么愛你，我要服從一顆低矮又潮濕的心

夜雨無端

一場大雨就要淹沒世界，我種在房前屋后的

?指甲花

自留地里的蔬菜，圈里的牛羊

散落一地的孩子

墓碑上我的丈夫

我在一場夢里痛不欲生，我該拿什么來拯救

這些

光 陰

頭發又白了一根，也確信乳房有些下垂了

歲月如此寡淡平直。我在存折上寫：

長治久安，云淡風輕。八個小楷字

這是在奔波途中，還有什么

值得我一如既往付出熱情呢

城門失火了，夜又三更

在一個中年女人的眼里

湖水里的月亮不動聲色，一碰就碎

你是船 我是渡口

給你岸，讓你停泊

給你水路，讓你走

藍天白云

枝丫上有雀鳥

除開這些

還可以給你什么

桃花渡偏僻寂靜

青石路邊草黃草青

我一直沒有熙熙攘攘的人群

也沒有銅錢掉在我的身體上

（選自微信公眾號“無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