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園園的詩 [組詩]

李園園

問 荊

在野地里長成一株問荊

也許只能頂得住一滴露水，我也認了

天晴時，有一朵云

和我一樣懶散

下雨了我和毛茛去聽音樂會

在一陣風里徹底打開自己

如果有一天

被一只小小的鵝吃掉

我就在它的胃里度過余生

夢中記

小院子總比我先醒來：三葉草開花

一朵云卻要開出一把傘的形狀

鷦鷯最接近人類，開成一群演說家

而我專注于做夢

在夢中盛開。所以我害怕被吵醒

院子內外的五月多么蓬勃

而我就要無端消失

打酒記

六歲的時候，父親給我十塊錢

叫我去老杜家鋪子打兩瓶酒

回來的路上

我卻不小心打碎了一瓶

我不敢回家，坐在路邊上哭

老杜家的見我可憐

又給了我一瓶

這些年，我打碎過很多東西

件件都比一瓶酒珍貴

可我再也沒有像當年一樣傷心

這真是一件令人傷心的事

崔崗不遠

崔崗不遠，我頭頂的這片云

也許剛從那里經過——

她帶來芫荽老去的消息，

也帶來一顆雨滴;一只小甲蟲

起飛時費力的聲音。

我已經不愛遠方了，

恰巧崔崗那么近。

趕明兒我要和這片云一起

走走停停。如果到了崔崗，有人開門;

如果柴火飯還有余溫;

如果賣桑葚的姐姐恰巧需要

一個爬樹的人。

那么我也可以在這里終老一生。

往 事

捎口信的人消失了

他的頭發(fā)

抹著寒霜

七星瓢蟲蓋著郵戳

鉆進一個空信封

信封的地址欄，寫著“內詳”

月亮在河邊磨刀

又鋒利

又冰涼

春 天

無數場大雪后

我們終于迎來春天

你從菜地里采一把雪里蕻

帶著泥土的味道

我往花盆里添一把泥土

帶著雪的溫度

有人牽著小馬駒

遇見我們撒腿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