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對日本近代語言影響研究

【摘要】以《西洋見聞集》〈航美日錄〉中三字漢語設施詞為考察對象，分析其作者的用詞標準，以及受漢語的影響程度。考察方法上，在使用《日本國語大辭典》和《漢語大詞典》對三字漢語設施詞匯進行比較的基礎上，還使用與〈航美日錄〉同時期的中日兩國見聞記錄進行了橫向比較。

【關鍵詞】見聞錄;設施詞;詞匯構造;影響研究

【作者簡介】陶萍（1985-，女，漢族，江西南昌人，江西財經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博士，研究方向：日語語言文學。

【基金項目】“江西省高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2018年度項目（基于《西洋見聞集》語料庫的漢語對日本近代語言影響研究）”（項目批號：YY18211）的階段性成果。

一、引言

〈航美日錄〉共8卷。其內容是從1860年1月18日在江戶品川乘美船波哈塔號開始，經由圣弗蘭西斯科、巴拿馬到達華盛頓，互換批準書后，途經大西洋、非洲南端、印度洋、再到香港，于9月28日回國的日記體的紀行文。作者玉蟲左太夫（以下簡稱“玉蟲”）的身分是隨從，雖不能出席一些正式的場合，但其他場合都一直同行，以他細微的觀察力留下了記錄。他面對異域文明能利用已有知識作出相對深刻的分析判斷，甚至能舉一反三加以推論。并能透過表面看到彼我雙方文化內涵上的差異，進而對西方資產階級民主政治的合理性和可借鑒之處有所認識。

二、相關研究

首先森岡指出“明治時期的譯語大部分是漢語”，主要研究明治時期作為譯語的漢語的構造與特質。永井等提出了“用日語來表達外來的事物與思想主要有，采取與原語相近的形式做為外來語來處理，和采用譯語的兩種形式。現代多采用外來語，而在明治時期多采用漢語來進行表記”。當然，把海外諸國的事物進行了詳細記載的〈航美日錄〉，其中也有許多對于外來事物與思想的表記。本論通過考察玉蟲對于初次見到的西洋設施的表記標準來探討漢語對日本近代語言的影響。

三、調查方法

在陶萍（2019），對“～所、～場、～館、～堂、～樓、～院、～店，～舗、～局、～肆、～閣”11類三字設施詞進行了比較，本論將1.與〈航美日錄〉同時期的（日本幕府末期至明治時期）的其他外國見聞錄;2.與當時中國地理書上所記載的設施詞，進行比較。

四、日本其他外國見聞錄的比較

在本節調查《広八日記》《世界國盡》《西洋事情》來考察玉蟲使用的設施詞是否是當時的一般通用詞匯。

1.《廣八日記》。《廣八日記》是“広八”率曲藝團去歐美巡演時記錄下的巡演日志。廣八曲藝團一行從日本出發的時間正好和玉蟲的使節團在同一時期的慶應2年（1866年）。

（1）今日是ハ船のりかいのは所なり（P10）

（2）此みなとの船つく場所と申るハ（P12）

（3）是大きなる見物の場所なり（P28）

（4）うしころしの場所をかりてする（P69）

《廣八日記》中，幾乎看不到用漢語表記的設施詞，而是采用了像“船のりかえのは所”“船つく場所”“見物の場所”“うしころしの場所”等，“～する/の場所”的表記方式。其中，除“うしころしの場所（西班牙的斗牛場）”在〈航美日錄〉中無記載以外，“船のりかえのは所”“船つく場所”“見物の場所”等場所，玉蟲則采用了“乗船場”“波止場”“著船場”“観物場”的表記方式。像這樣廣八采用極其普通的平常語，而玉蟲采用了漢語，兩者之間的表記差異顯而易見。可以推測當時既有像廣八這樣使用平常語的庶民群體，也有像玉蟲這樣使用漢語詞匯的知識分子群體。

2.《世界國盡》。《世界國盡》是福澤諭吉的著書之一，于1869年（明治2年）發行，號稱世界地理的入門書。當然，除了地理以外，也記錄著各國歷史。關于三字漢語的設施詞有10例。

（奉行所1 學問所1 學文所1 交易場5 議事院1 政事堂1）

（5）ココニ名高キ奉行所ハ西國筋（中略）産物ヲ互ニ易ル交易場東ヘ廻リ（P4）

（6）諸方ニ建ル學問所幾千萬ノ數シラズ（P9）

（7）共和政人民凡五十萬議事院タテテ事ヲ議シ（P6）

（8）政事堂高サ二百八十尺衙門樓閣巍々トシテ（P19）

以“～所·～場·～院·～堂”為接尾辭的三字漢語，雖其種類不如〈航美日錄〉多，但福澤諭吉與玉蟲的命名基準是一致的。這也許是這個時代的知識分子通用的一種表現形式。

3.《西洋事情》。《西洋事情》是福澤諭吉在幕府末期至明治時期撰寫的著作，主要是介紹當時歐美的狀況。初篇3冊，外篇3冊，2篇4冊，共10冊。其發行年份分別是1866年（慶應2年），1867年（慶應3年），1868年（明治元年）。關于三字漢語設施詞有189例。

（貸附所1 平議所1 裁判所10 製作所1 製造所1 博覧場3 飛腳場10 波戸場2 工作場1 貿易場2 造船場1 棄児院3 癡児院2 議事院104 博物館8 議事堂1 海軍局3 陸軍局1 軍務局2 會議局2 評議局2 議事局3 會計局2 賑給局1 外國局1 裁判局14 造船局3 紙幣局1 製造局3）

（9）或ハ裁判所ヲ設テ罪ヲ決斷スルコトアリ （外篇巻1.P9）

（10）癡児院ハ児童ノ天稟智恵ナキモノヲ教ユル學校ナリ（初篇巻1.P40）

（11）但シ議事堂ノ法ヲ脩メ上下両院ヲ一和セシメタルハ（初篇巻3.P41）

（12）銭貨出納 裁判局 五百五十萬二千八百九十六（二篇巻2.P50）

以“～所·～場·～院·～館·～堂·～局”為接尾辭的三字漢語，在詞匯結構上與玉蟲相同的表記很多。此外，從“裁判所·裁判局”、“議事院·議事堂·議事局”的用例可以看出福澤諭吉在對于同一設施進行命名時，用詞有不穩定性。

以上，把〈航美日錄〉和同時期的日本見聞錄進行了比較。在《広八日記》中“船つく場所”“見物の場所”等記述比較多，設施詞整體用漢語表記的幾乎沒有。另一方面，有著漢語教養的福澤諭吉和玉蟲，在對于設施詞的表記方法上非常相似，共同使用的詞匯也很多，從這一點可以說明〈航美日錄〉中三字漢語的設施詞并非玉蟲一人獨特的表記方法，至少在幕府末期、明治初期的知識分子階層中，由大家共通的素養而形成的表記意識。關于此論點，松井提出“被視為近代漢語的漢語，如果出現在同一時期的多種文獻上，那就可以認為那個近代漢語近代并不是某個人臨時偶然使用的，而在某種程度上是通用的”。

五、和中國地理書的比較

湯淺指出“〈航美日錄〉表示“美國”的詞匯中，使用最多的便是“花旗國”和“花旗”，這兩個詞是從中國傳入日本的”。從〈航美日錄〉中對于外國地名的表記上也可以看到漢語化傾向。

在本節，主要來考察〈航美日錄〉中設施詞匯在命名上受漢語影響的程度。比較的對象是《從東方到西方》，其中搜集了1840～1911年訪歐使節們的見聞記錄。

（13）中途過一貧孩院，叩戶人觀之（中略）有做工所，有演藝場，有洗衣所，有男孩臥室，有女孩臥室，秩然不紊《使西日記》p221

（14）園地周環約十裏，又有試馬場，鬥車場，演炮場《倫敦與巴黎日記》p265

（15）尚有大學館一，小學館五，內有女學館一，以總督哲威裏約三點釧答拜，不及往觀《使西日記》p16

（16）午刻，同王子顯步至叫貨樓。樓高五層，屋宇百間，共分三十余所《歐美環遊記》p150

（17）後至大街壹銀器鋪《歐美環遊記》p62

（18）步遊三路旺街，見雜貨肆中出售孩童玩具暨筆墨，刀鍤等物《歐美環遊記》p219

（19）孫兩欽憲乘車行八裏，看勒彬鍾表局《歐美環遊記》p106

中國的地理書中有許多和〈航美日錄〉中相同結構的詞匯。但是，也有連中國地理書中都沒有的詞匯，比如“望火樓”“衣服肆”等。關于“～樓”，中國的地理書中有“望樓”，還有像用例（16）“叫貨樓”，用“～樓”來表示高的建筑物，這點和〈航美日錄〉用法一樣。關于“～肆”，雖然在〈航美日錄〉中沒有“衣服肆”的用例，但接尾辭是“～肆”的詞匯都是“商品+肆”的結構，這和〈航美日錄〉中用“～店”“～舗”來表示“商売するところ”意思一樣。“衣服肆”應該是“衣服”和帶有造詞功能的“～肆”結合使用，而創造出來的詞匯。

綜上所述，〈航美日錄〉中三字漢語的設施詞匯，在詞匯結構上，受到近世漢語的影響。同時，像“～樓”“～肆”等部分接尾辭的功能被強化，從而加速了三字詞語的創造進程。

六、結語

本文以〈航美日錄〉中三字漢語的設施詞匯為考察對象，以接尾辭的觀點分析了它們的使用區分。像“～所”“～場”等接尾辭，有它們固有的意思與功能，又通過不同場合的使用，來體現設施的特征與性質。并（1）通過《日本國語大辭典》和《漢語大詞典》的比較，分析了各類設施詞匯的特征;（2）這些詞匯，究竟是玉蟲個人獨特的用語基準，還是當時一般的通用標準，調查了同時代的其他外國見聞錄;（3）考察這些詞匯受中國地理書的影響程度，調查了中國的地理書進行比較。從玉蟲和福澤諭吉使用的設施詞匯的共通性可以推斷出玉蟲對漢語是具有一定的功底與素養的。

這次主要是針對〈航美日錄〉中三字漢語的設施詞匯，對玉蟲的用詞基準進行了考察。關于二字漢語并沒有觸及。例如，在中國地理書中使用頻率很高的“書肆”“酒舗”“衙門”等詞匯，以及看上去像是漢語，但在中國地理書中并沒有的“圊房”“浮舗”等詞匯。這些都將作為今后的研究課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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