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金瓶梅》的飲食書寫

錢秀銀 何 昆 魏紅艷

（黑龍江黑河學院人文傳媒學院，黑河 164300）

引 言

《金瓶梅》以毫無遮掩的食、色的人欲放縱的書寫，刻畫出晚明時期的世情人倫，比起驚心動魄的“色”書寫，小說的飲食書寫更是極盡奢華鋪陳之能事，文中大大小小的宴飲達247 處，場面壯觀。本文將從文化研究入手，對《金瓶梅》的飲食書寫進行深入探討，挖掘人性，體察其獨特的文化價值。

一、時代因素

《金瓶梅》的成書背景大致為16 世紀明朝晚期，這一時期的全球不論是政治，經濟還是文化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所有變化都在為進入之后的工業文明和資本主義社會做準備，而處于全球社會轉型背景下的明朝社會也不可避免地產生了很大變化。世界歷史是一部多種文明并存和相互碰撞、融合的歷史。15 世紀至17 世紀的這幾個世紀發生的全球格局的重大變化，尤其是經濟格局的轉變，使得中國自明代開始，出現了微妙而深刻的社會轉型。而文化思想上，文藝復興也對中國產生了不可忽視的影響。

明朝商品經濟的發展和資本的高速積累，促進了飲食文化的發展。經濟水平的提高，商品的琳瑯滿目，人們有著豐富的物質基礎，有著錢財保證，人們的消費水平隨之提高，對飲食的要求也愈高，不同于傳統的節約守成，晚明社會更尚奢靡，其突出表現在對食物的追求。《金瓶梅》以大量的筆墨，寫了一個又一個宴飲場面和種類繁多的飲食行業及食物。稍作統計，蘭陵笑笑生筆下涉及的飲食行業有20 余種，列舉的食品有200 多種，而“酒”更是貫穿全書。市民階層對食物的要求以不再滿足于果腹，更在于對于欲望的滿足，從而達到精神的滿足。

飲食文化是我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內容，它承載著不同歷史時期的政治、經濟、文化與社會心理等方面的豐富信息，可以體現出一個時代的整體風貌。同樣的，一個時代的思想文化、社會心理等變遷也會影響，改變人們的飲食習俗、觀念和禮儀等飲食文化內容。對肉身的呵護，享樂主義盛行，追求感官欲望，追求現實的幸福，崇尚奢靡華麗等價值觀的出現，使人的食欲在明代進入一個新的高度。

二、隱喻功能

《禮記·禮運》中說：“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說明飲食的重要地位，在我國幾千年的封建社會里，形成了獨特的飲食文化。作為一部描摹世俗百態的世情書，作者對日常生活進行了瑣碎的書寫，“民以食為天”的飲食觀念無處不在，小說中無處不在寫吃，無人不在講究吃。據統計，《金瓶梅詞話》中的飲食行業有20 多處，菜肴種類200 多種，大大小小擺宴席約300 次，“酒”字出現2100 次。

禮儀在《金瓶梅》的食書寫中也有體現，一種是對傳統禮儀的繼承，一種是對禮儀的逾越。封建社會的宴飲有著森嚴的等級觀念，如在第六十五回中，寫宋御史請六黃太尉吃酒，在西門慶家擺宴，六黃太尉一個人坐一席，這是專席，“觀席兩張小插桌是巡撫，巡按陪坐；兩邊布按三司有桌席列坐；其余八府官，都在廳外棚內兩邊，只是五果五菜，平頭桌席”。又因奢侈鋪張，筵席之風盛行，像西門慶之類的商人兼官僚，早已僭越了禮制。如第七回西門慶去孟玉樓家相親，孟玉樓讓丫鬟用銀鑲雕漆茶鐘給西門慶泡茶。而明朝有明確禁令，一二品官員只能用黃金，不能用玉器，商賈之家不能用銀器，但是在西門慶家宴席上，可以經常看到金、銀、玉器之類與身份不符合的物品。這種“奢侈越制”的現象，從深層角度想，其實是在思想上反抗傳統禮教。

在《金瓶梅》食書寫過程中，色總是參與其中，自古有飲食男女的說法，告子曰：“食色，性也”，食與色作為人類生存的兩種基本需求，在中國古代具有一定的相通性，作者也將食物與情色緊緊結合起來。在飲食書寫中，宴飲除了隱喻著男歡女愛的情色意味，也是男人與男人之間的一次次追逐權、利的載體。除此還是妻妾爭寵的工具，在利用精心制作的美食獲得男子的歡心，得到華服首飾等的背后，展現的都是封建家庭的男權主義。

三、文化價值

晚明時期因為經濟的興盛，出現了新的文化因素，這種新的文化因素對舊有的文化體系產生了一定沖擊，造成傳統的道德、法律、天下情懷等文化觀念日漸衰微，而新的有價值的文化體系尚未建立，在這樣一個社會轉型文化時期，人性從程朱理學的壓抑下得以釋放。晚明的思想家們反抗程朱理學，肯定人的欲望，提倡解放人性。但是舊的文化體系太過強大，這種新的思想沒有得到全面推廣，只發生在個別領域，這就造成了人性被釋放出來時，性善遭到壓抑，而性惡得到張揚，從食書寫可體察到。

沒有節制的食欲便是縱欲，無論是主人公西門慶，還是幫閑食客應伯爵等人，口極世間之譚，放縱生色，追求極致的享受，使欲望無限膨脹，在食欲追求上，極盡豪奢，鋪張奢靡，吃食不斷，猶如饕餮。一場場宴飲，便是一次次欲望的角逐，西門慶在這樣的角逐中迷失了人性，最終也丟了性命。當然《金瓶梅》中最奢侈的宴飲并不是為了自己享用，而是官場、商場上的變相賄賂。

這種在食欲里的人性迷失，是作者對人類處于社會轉型期的關切與憂慮的寫照，這種對晚明社會的寫照同樣也是對當代社會的現實寫照。今天文學已被迫處于邊緣位置，人們的財富越來越多，而精神更加空虛。在追求奢華刺激的食欲滿足時，人性在此中迷失，腐敗與墮落分子越來越多，整個社會退化到人性泯滅的“野蠻時期”。《金瓶梅》為當代人認識和反思民族傳統文化提供了寶貴價值，也表明在社會轉型期建立當代人真正的文化體系迫在眉睫，所以研究《金瓶梅》的飲食書寫對于當代的文化選擇有著重要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