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倩
(貴州省赫章縣野馬川中學,貴州 赫章 553200)
“意境”兩字在許多人心目似乎只屬詩歌,其實不然,“意”,情思也;境,形象也。散文既是一種自由多樣,關注真實世相的文體,自有其對特定意境的追求;古有“詩文一家”“文中有畫”之說,也揭示了意境美不獨為詩,也為散文所有;并且,現代人對于“散文是美文”的界說,也在認同散文文質相承,形神兼美的同時,實質上承認了散文的特征之一,即用獨具質感的優美的語言創設特定的情境以寄托自己的哲理情思。
在散文中意境的創設,通常有兩種主要途徑——以形傳神和以神御形,其共性是達到散文意境的融和統一,不可分離。鑒賞散文的意境美,就要循其通達意境的路途,領略不同人物的不同人生的不同場景,從這種場景的或閃爍而過或慢速顯現之間,捕捉到作者寄寓于其中的綿長的情思,深邃的哲理。
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中“月光如流水”一段給人的美感非同一般,作為鑒賞,就需要體味這種美感的產生過程。我們可以見出該段重點是何塘的月色,故文中先用一筆喻寫月光,用“流水”似的“瀉”來形容圓月的普照,給人月華似水的真切的感受。“薄薄的青霧”句看似唐兀,實乃緊扣住“月色”二字:上有月光映照,下有荷葉反射,白霧便成若有若無之青霧。透過薄霧看荷塘,景物皆如此朦朧飄忽,作者便用“像籠著輕紗的夢”句來形容,“夢”為喻體,恰好是月色之美,美得令人感到不真實的寫照。至于下文的“梵婀玲”“樹影”都是構成此段美好意境的絕不可少的一環。總之,在這幅畫面中,月光、荷塘、青霧,造成了繪畫的構圖美,明與暗,層次和色彩造成視覺上的美感,小提琴演奏名曲,給人以音樂美,造成聽覺上的美感。
散文創設意境方法之二——“以神寫形”,就是“通過對象的底蘊來塑造形神兼備的意象”。在這種方法下的意境,通常呈現出夸張變形的特點,充滿象征意味。閱讀這種散文,我們尤其應該探求散文形象變異的原因,象征的背景,而這是說,這種鑒賞較之前者那種自然的進入,更著意在有意識的探求。
魯迅的《秋夜》中,夜空會躲閑、微笑,棗樹也有感情與知性,夜空是“奇怪而高”、色厲內荏,狡詐陰險,棗樹則直而往上,不屈不撓,抗爭到底,這樣,自然景致完全在作者的主觀世界中異化變形,構成獨特的意境之美。
稍有鑒賞力的讀者都有從閱讀興奮中享受藝術美感的經驗和體驗:閱讀之后,在一定的藝術直感的支配下,藝術意象重現,與作者之間沉默的情感交流出現了高潮,在興奮中獲得共鳴的快感,這時候雖不求甚解而心緒飛動,雖掩蓋而畢而余味無窮……,這是在值得鑒賞處自然形成的“興奮點”,金圣嘆評點《水滸傳》時常有“快絕!妙絕!”的贊嘆;脂評本《紅樓夢》常用“寧不相殺”的點評。追根溯源,這種興奮點的形成正是在讀者進入閱讀鑒賞的境界,無意識的換位思考后得到的一種情感的愉悅與共鳴,而喚起讀者審美體驗的正是作品中或濃郁或淡然或婉曲或直率的情感。
由此,我們可以回答以上的問題:深入文本,發揮想象,換位思考,是實現欣賞散文情感美的有效途徑。
舉朱自清的《背景》為例,作者在用家庭災禍設置好父親送子遠行的背景后,描繪了父親送子的幾個場面,尤其細致入微地刻畫了父親為我買橘子的行動,此時似電影鏡頭疊現的情勢點示了“我”多次的流淚。“事非經歷不知難,情非感受不知味”,若只是冷眼旁觀,漠然置之,那與我們司空見慣于街偶中的乞丐的感受有何相異?又何以能喚起我們的審美愉悅?此時,唯有發揮想象,換位思考,調動自己的生活體驗,才能深切意會到一個父親,一個一家之長在家國兩茫茫之際,送子遠行時的那種深情的牽掛,那種不忍不舍,滿懷希望而前景黯淡,相互交織的復雜感受。
但僅僅是調動想象,換位思考,還只是促使“興奮點”的形成,停留在“理解感情,引發共鳴”的層次上,不足以說明進入審美鑒賞的較高層面。要進入情感美的鑒賞,還必須要求對在形成的為自我所感知到的情感進行追本溯源,摸索出一番理性思考的“所以然”,而這一番“所以然”的得出過程則可見出讀者的鑒賞門道,其結果也正可見出讀者的鑒賞功夫來。
再舉《背影》,文中引發我們共鳴的天倫之情——父愛,為什么在當時的作者卻未能明了,“真是太聰明了呢”?為什么直至“近幾年來,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之際,收到父親的悲觀而故作達觀的信后,作者對父親的摯發才得以象火山一樣噴發呢?(——而這千言萬語只成就又一個“背影”!)對這些問題深入剖析,不但要調動自己的生活體驗,而且可能需要借用心理學、歷史學、美學的知識共同參與解讀。山東李洪昌先生在其“教學感悟”中悟出認為父子在時間、空間感情的適當距離產生了美(《中學語文教學參考》2001年6期)這種對情感美的緣由的理性追溯就使鑒賞過程有了實實在在的著落。
回顧散文走過的足跡,戰國時的《左傳》作為古代敘事散文成熟的作品,長于記事寫人尤其擅長戰爭,而敘事散文的豐碑《史記》則進一步發揚古代敘事散文的記實筆法,唐宋作為散文的黃金時代,敘事當中挾進了抒情議論,明清小品散文把情思信息慢慢張揚開來……,以下至今,才是我們較為熟知的現當代散文,這一時期的特征,用郁達夫的話來說,是“每一位作家的每一篇散文中所表現的個性比從前的任何散文都來得強”。魯訊的沉郁博大、朱自清的清新淡雅、張愛玲的真切微妙、豐子愷的幽默拙雅……無不具有鮮明的個性特征。
黑格爾說:“藝術內容在某種意義上最終是從感性事物,從自然取來的;或者說,縱使內容是心靈性的,這種心靈性的東西也必須借外在現實中的形象,才能掌握得到,才能表現出來。”這即是說,文學的情感美和哲思美都離不開表現方面的形式美。美學家有個命題叫“美在形式而不即是形式”,說明形式與內容的和諧統一才能鑄成藝術的美,其關系猶如服飾與人體,相得益彰,才能稱之為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