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
小時候,許多事情我都很想靠自己來完成,但爸爸總愛插手。我猜,他是想讓孩子知道他是一個有辦法的人。
我參加校外的作文比賽,爸爸硬要替我修改作文,最后我雖然拿了第一名,但覺得很丟臉。
讀大學時,我向報紙的副刊投稿,稿件被順利采用兩三篇后,爸爸的手又伸過來了。他說他認識副刊的一位編輯,硬要帶我去謝謝他。爸爸帶我去見那位編輯,我很生氣,因為我明明是靠自己,他卻要剝奪我原有的成就感。
從師范大學畢業后,我明明已經被分到新北市的五股初中,爸爸又寫介紹信去拜托一位校長,想給我改到離家更近一點的學校。我站在那個校長面前,他拉開抽屜,里面有厚厚的一疊介紹信。不用說,那都是爸爸寫的。我回去后,和爸爸吵了一架。
還好,我很快就擺脫了爸爸的善意干涉。大學畢業后,我連續出版了7本書,并請爸爸在我的每本書上題字,與他分享我的快樂。
再后來,我也當了父親。我的兒子讀小學時參加校外的征文比賽,我犯了和爸爸一樣的毛病,暗示兒子要如何寫文章。結果兒子真的得了獎,主辦單位委托校長當場頒發獎狀和獎金。校長念到兒子的名字時,兒子卻假裝沒有聽到。與兒子同校的女兒回家告狀,我便罵了兒子一頓。兒子哭著說,因為我幫助了他,他不好意思上臺領獎。
后來,我學會了克制,盡量不插手孩子的事情,包括求職和工作。
這個殘酷的世界自然會訓練孩子。我并不擔心兒子遇到待業、挫敗、失落甚至絕望的狀態,因為那正是他人生拼搏的開始,我不想輕易剝奪他可貴的挫敗經歷。當然,我更不想奪走他靠自己的奮斗獲得的一些成就感。
兒子用學校的畢業作品在金穗獎評選中得了兩項獎,在頒獎現場興奮得直喘氣。他打電話問我:“爸爸,我可以把我的獎杯放在你擺金馬獎的那個柜子里嗎?”
老實說,那一刻我還真的有點兒想哭。他在美國花了好長的時間學習和奮斗,就是在等待有一天能有點酷地說出這句話。
(選自《讀者·校園版》)